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星河鹭起(125)

作者: 贺昙 阅读记录

尤其在宫变后,聂太后对自己疏远冷落,唯有他依然问寒问暖,还记得她的生辰,送了一只同雪团很是相似的幼猫。这般赤心相待,怎能不让独留深宫的她铭感于心?

她手里倒还留有些碎金瓣和首饰,思前想后,决心悄悄去医司请人来治。

在宫里两年有余,她还从未像今日一般独自行走在甬道里,低着头迈着碎步,心急如焚,却又不敢走快。好在如今后宫空悬,没遇上什么贵人,到医司还算顺利。

可是医司的人不识得阿鸾,不肯放她进去,看穿戴不像宫婢,问她是哪个宫的人,她又支吾着答不出来,承祥宫和霁云宫都不能说。

“是我相熟的宫人,进来吧!”一个女医官冲她招招手,阿鸾虽不认识,但还是连忙跟上她。

进了间药室,各种药材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倒令阿鸾安下心来,那女医官正是宫内起疫情时在林翡手下的顾医女,因治疫有功晋为医官。

顾医官冲她笑笑:“你阿姊曾与我说起过你,还问你从胎里带的病症可有方子根治。后来我去承祥宫诊治,有宫人同我指过你,我便记下了。今日来医司是哪里不好?”

忽然遇见阿姊的故人,还说起阿姊替自己打听药方,对家人的思念加上近日的心力交瘁,阿鸾的眼泪滚滚落下。

“医官…

…小女身子尚好,是康王殿下昏迷数日,病入沉疴,若再不医治恐怕……”阿鸾啜泣着说道。

她见医官皱眉凝思,也知此事非同小可,万一被太后知晓,定会连累医官。可事关人命,她已无路可走,女医官是她能抓住的唯一希望。

“求医官施药!我悄悄带回霁云宫,宫里如今只有两个不做事的婢子,我避开她们自去煮药,不敢泄露分毫。”

见阿鸾红着眼不住地作揖哀求,顾医官心中不忍,又想起往日与她阿姊林女官共事的情分,最终还是松了口。

“我去瞧瞧康王殿下的脉案,从暴室的药橱里抓一些。医司里每一两药都得记录分明,动不了手脚。晚些我送去霁云宫,你先回去。”

阿鸾千恩万谢,抓了一小把碎金瓣塞给她,顾医官本来不愿收,可想想暴室里的人也得用银两封口,也就不再推搡,拿了其中的一半:“用不着这么多,其余你留着。”

可康王是金贵病,脉案里往日用的药材不少都是价格昂贵的,暴室里自然没有。

顾医官只好重新拟了药方,疗效虽差些,但好歹能先稳下病情,再慢慢想些法子。

服了三剂药后,康王昏睡的时间少了些,偶尔能同阿鸾说上几句话。

寒冷的冬夜里,阿鸾倚在他的榻前,忽然听见外面阵阵喧哗,竟是有人带兵闯进了霁云宫的大门。

阿鸾张开手臂挡在康王前,却见一身素衣的晏如陶从军士

中走了出来。

“晏郎君!”阿鸾心里稍稍安定下来。

晏如陶点点头,然后对领兵的唐峦说:“烦请仆射安排人手将康王殿下送到天明宫侧殿好生照料,动作轻些。”

陈敏“叛逃”至雍州后,宫内掌兵的人全部清洗了一遭,皆由世家子弟顶上。

唐峦是安凌唐家的五郎,性格敦厚,本来只在朝中挂个虚名,可眼下唐家只有他年纪合适,尽管从未习过武,也还是顶上了冗从仆射一职。

晏如陶冲阿鸾使了使眼色,让她安心,她才敢起身让开,谁知手却被抓住——

“不,阿鸾与我须在一处!”

康王虽虚弱不堪,但语气很是坚定。

事情紧急,晏如陶也不愿再耗费时间,请唐峦带兵先等候在殿外,他才将目前的情形说与二人听。

“聂司徒自缢于凌霄关,凌将军与雍、巍两州议和,其中一条是要你——”晏如陶看向阿鸾,“要把你安全送到凌霄关,同他们一道回巍州。”

阿鸾眼眶一热,这一日终于等来了!

她再也不必在这深宫里度日,能够回家了!

能忍受这两年多的孤独无助、冷遇忌恨,就是因为她始终坚信,无论如何她的耶娘、兄姊都不会忘记自己。

晏如陶见阿鸾掩面哭泣,心中滋味杂陈,她也算自己看着长大,如今终能还家,阿鹭定然欣喜万分,自己也未负诺言。

因康王也在,他不好多说什么,也不方便请她带话,只说:“到凌霄

关不过一两日的工夫,少带些衣物,即刻送你前去。”

阿鸾点头,转过身欲同康王道别,却见他面色惨白。

“阿璋,是心口又不舒服了?”阿鸾急忙问道。

晏如陶赶忙让人去请医官前来,康王问道:“方才豫安伯让人将我抬去天明宫,这是为何?”

“陛下听闻殿下病重,欲亲自照料。”

他笑着摇头,若陛下真对自己如此上心,还会放任他在这霁云宫里自生自灭?

“还请豫安伯明白告诉我。”

这话本该由主上亲口说,但提前透个口风、做个人情这种事,晏如陶也没少干。

“殿下得沐圣恩,旁的无须费心,安神养病便好,臣等定当尽心竭力。”

殿内一片寂静,康王双眼发直,良久才回过神来:“这是……陛下的意思?”

晏如陶微微颔首,又对阿鸾说:“如此,汀鸾小娘子也可放心北上归家。”

阿鸾自然喜悦,如今主上真要让位给他,弄假成真,只是可怜他平白遭了这些罪。

谁知康王一手捂着心口,一手探前去攥阿鸾的衣袖:“阿鸾,你莫走……”

晏如陶看出二人情谊不浅,但着实没想到康王竟会挽留。论公,是凌霄关议和的条款;论私,是好友与家人团聚,无论如何也不该开这个口。

但他毕竟是日后的皇帝,晏如陶也不好直接驳斥,只能先等着阿鸾婉拒他。

果然,阿鸾握着他的手,小声说道:“阿璋,以后你在宫里说了算

,无人再能欺你。耶娘、兄姊都在盼我归家,我也想他们了。我……我会写信给你!”

晏如陶松了口气,想来他也只是一时情急才劝留,阿鸾将话说得这般明白,也该放手了。

谁知康王紧紧攥住阿鸾的手腕,连连摇头:“不,阿鸾,我若登上……就真的活不长了!我既无母族支持,又年幼多病,这便是他们选我的原因。若是哪日用不着我了,你便只能在巍州的邸报上见一句‘上不豫’。”

这番话直叫晏如陶心惊,他能做如此想,可见心思缜密,但自己和他并不熟稔,竟这般堂而皇之地说出来。

若是日后这话传了出去,他这新君的位置坐不坐得稳不说,自己这尚且热乎的“豫安伯”爵位怕是要摘了。

阿鸾听罢也有些为难,他所言确有道理,若是她就此离宫,他就真成了孤家寡人,无人可信。

再看他病弱无助的模样,阿鸾难免生出恻隐之心,眼中含着泪光。

见阿鸾犹豫,他接着说:“若我能侥幸活过这几年,待我亲政后,林家自然能还朝任官。你阿姊继续回宫做女武官陪着你,我还可封你阿耶做丞相,让你阿兄做都督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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