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星河鹭起(126)

作者: 贺昙 阅读记录

阿鸾破涕为笑:“浑说什么!今后在外面可别这么讲,当心惹祸事。”

晏如陶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,阿鸾这孩子也太实心,不说他一定是在欺哄,但就凭之前那番话的城府,还须她来操心惹不惹祸?!

阿鸾,我什么都听你的,求你留在我身边……”他俯下身,将额头贴在她手背上,虔诚又卑微。

阿鸾的指尖忽然触到了几滴热泪,像是滴在她心头一般,令她甚是为难。

晏如陶的脸色沉了下来,管他是不是将来的新君,阿鸾是一定要平安送回去的。

“殿下,有句话臣须得言明,送汀鸾小娘子至凌霄关,是巍州议和的条件之一,若是……”

却听他忽地号啕大哭起来:“阿鸾是人,不是谈判的筹码!她若自愿留在宫中,巍州自然会换别的条件,我定好好护她周全!如若她走了,我也活不成……”

“阿璋,你不能这样哭!”阿鸾急忙去抚他心口,“我不走,不走,你别难过……”

这副以命相胁的模样,看得晏如陶怒火冲天,不得不连吸几口气来平复心情。

“请殿下以身体为重,先安心休养。夜已深,汀鸾小娘子的事明日再商议。”

说罢,晏如陶本想向阿鸾示意出来讲话,阿鸾却一心忙着查看康王的情况,压根儿没看自己。

他开口提醒:“医官就在门外,正等着为殿下诊治,汀鸾小娘子不如先回房歇息?”

阿鸾正准备应下,康王又淌着泪频频摇头:“不,阿鸾你别走,我怕明日就见不到你了……”

晏如陶的声音有些掩饰不住地咬牙切齿:“殿下,汀鸾小娘子毕竟是女儿家,彻夜照料实在不妥。臣既然答应了殿下明日商议……”

没等晏如陶说完,康王强撑着坐起来一些,指着他斥道:

“我病得快见阎罗之时,也只有她日夜照顾,那时你怎么不来说什么男女大防?如今我被她捡回一条命,你们又要将我这条命夺去,不如立时杀了我,给我个痛快!”

说罢倒在床榻上,奄奄一息,吓得阿鸾连连惊呼。

晏如陶铁青着一张脸,开门叫医官进来,在这寒风刺骨的冬夜里,他隐隐觉得让位的人选……可能选错了。

“胡闹!你真当自己权势滔天?谁做皇帝由你说了算?!”熹平大半夜被儿子叫醒,张口就是换人继位,顿时气不打一处来。她不知费了多少口舌,才让受了兵谏还不肯退让的太后松口!

“阿娘,并非我胡闹,老九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!扶他上位,日后不仅要对付那些个世家,还得留意着他。”晏如陶很是懊丧,阿鸾回巍州一事即将尘埃落定、皆大欢喜,偏他出来横插一杠子。

他叉着腰在阿娘房里踱来踱去,熹平看得眼晕,索性躺下背对着他。

“阿娘,您先别睡——”

“我听着呢!”

凌霄关议和后,先帝在雍州病逝的消息也传到京城,虽不敢明面上议论,但因着程敏提的条款是迎先帝龙棺入帝陵,自然也难以壅蔽。

宫里的太后太妃、龙子龙孙装聋作哑,熹平当然不能放任不管,一连几日都在忙着筹备祭奠,很是疲惫。

“请您出出主意,好歹先把阿

鸾送回去。”

熹平翻过身坐起来:“要是我,就教那小娘子好生照料未来新君,替林家谋条后路,即便日后做不成皇后、贵嫔,二等的淑媛、淑仪总能落一个。”

晏如陶一听,眉毛眼睛就皱作一团:“阿娘,那是阿鹭一家放在心尖上的,哪里舍得让她余生都困在后宫里,更不会拿她来搏前程。”

“主意我出了,你听不进我也没法子。”熹平再次躺倒钻进被窝里,“深更半夜来我这里叫嚷,同你说几句话,热气都快散没了,去去去!”

晏如陶只好退了出去,望着挂着几颗星子的沉沉天空,哈出一道白气。

他也知道事到如今,继位者的选择没什么转圜的余地——

沈贵嫔所出的三个皇子,聂太后豁出命去也不会容他们登基;

六皇子杳无踪迹;

八皇子倒也年幼,放在之前或许还能当作备选,但其母舅凌赫刚吃了败仗,聂家又因聂檀死得蹊跷对凌家很是不满;

十皇子、十一皇子还是稚童,满心想将自家女儿送上后位的世家等不起。

算来算去,只有十二岁的康王最合适,长在聂太后膝下,薛家又早已销声匿迹。

其实晏如陶曾想过,四月宫变时,聂檀若是自己登基,哪里还有后面这么多事?

朝代更迭,这些世家始终掌握着权势、土地和财富,为何不自己做皇帝呢?

他在权力中心周旋筹谋了这些时日后,逐渐咂摸出来点味道——坐上皇

位的人,自然觉得普天之下都是自己的土地,怎能忍受大大小小的高门豪族兼并良田、隐没奴隶?

若皇帝势弱,受“勠力同心”的世家挟制,或许还能平平稳稳过上几十上百年。死了一个聂檀,还有无数的世家子弟前仆后继、渴望大权在握,好保住万世荣华。

可又有几个君王愿做世家棋子?今上年轻气盛,被架上皇位后行了多少荒唐事,就是为了逃离。

阿舅已算忍辱负重,可一旦起了扶持寒门、打压世族的心,便一步步踏入险境。小打小闹世族还可忍耐应接,一旦动了真格,他们叫紫宸星移位也费不了多大力。

毕竟阿舅选择兵戎相见时,手里并未积攒足够的人才、兵力和钱财。这些也是世族一直牢牢霸占的,怎会放任皇帝去积蓄实力。

因此,世家合力远胜皇权。

哪个世家想不开去登帝位,便是与其余世家争利,稍有不慎数百年的根基就会被瓜分啃噬殆尽。

晏如陶站在冬夜的庭院里,抱臂望着高处萧索的枝条,想到了刚刚死在凌赫手里的聂檀。

或许他算是世家的异类,心仪身在行伍的定国长公主,只是无法逃脱家族的桎梏,最终失了爱人。

弃文从武去西南平流寇,之后也一直在外带兵,说是为家族谋出路,又何尝不是一种违逆?

传闻中聂檀嫌恶寒门、倨傲骄慢,晏如陶见过不少世家子弟如此行事,但没有一个能像聂檀那

般放弃京中奢靡安逸的生活,去沙场上征伐数十年的。

晏如陶叹了口气,若非听闻聂檀的死讯,也不会有心思去剖析他负类反伦的一面。

如今聂家缺少能担大梁的人,沈、孙几家早就伺机而动,企图踩在聂家头上把持朝政。

这么想想,下一位新君若是个有脑子的也不是坏事,至少不会轻易被世家操纵。

待认清世家蟊食实乃根深蒂固、积重难返,便是北境李、林二家再获任用之时,不过前提是他们近年须在巍州招兵买马、扩充势力。

但他转念一想,巍州并非膏腴之地,若能吞得雍州、莱阳府,占了凌霄关以北……

他笑着摇摇头,若能如此,还巴望着做什么重臣,自立为帝不是更好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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