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灯
护眼
字体:

星河鹭起(170)

作者: 贺昙 阅读记录

只是……若错过他眼下执念最盛之时,来日再想回转周旋,恐怕事倍功半。

进退无据,怎能再胆怯

犹疑?

她缓缓走到门前,轻声说道:“如此相见实非我愿,有什么话……明日再说。”

那身影凑近,与她只隔一扇门扉:“阿鸾,都依你,只求你打开门让寡人再看你一眼,寡人才能安心入梦。”

她急促地呼吸了几下,将心中不适压下,颤巍巍的手伸向门闩。

门只开了小半扇,廊上的灯火映在她脸上,她不禁蹙了蹙眉。

宫中美人如她一般仙姿昳貌者虽不曾有,但皆是知情识趣,何曾像她这般冷情冷意?

可她是昔日故人,恩怨爱恨常盈他心间,决定日夜兼程赶来见她时心盛难抑,又恰是其他女子不曾令他有过的悸动。

雪夜重逢,她心怀怨怼也是意料之中,他也甘愿屈尊等候在外。眼下再次得见,他瞧见她苍白的脸上印着两道泪痕,楚楚哀婉的情态着实令他耽迷。

待她适应了光亮,迎上他痴迷的双眼,心头的厌恨忽然压过了惧意,甚至生出几分恶念。

她侧过身露出纤薄的肩,微微垂首,半截洁白的脖颈莹润如玉,这副袅袅婷婷的模样让他不由得向前跨了一步,眼看就要挤入门中。

阿鸾迅速将门一掩,只漏了两指宽的缝,露出一侧的脸:“说好了明日,金口既开,怎可食言?”

蛾眉曼睩,转盼流光,只在一霎。

门轻悄悄合上,他压下了硬闯的心思。

从前只觉她柔心弱骨,不承想竟宜喜宜嗔,他越发确信她是欲拒还迎,心中松

了口气,疲累便涌了上来。

“阿鸾,你穿得太少,夜里当心着凉。我明早再来看你,你……你等我。”

好一番软语温言,好一个痴情郎君。

她在黑暗中看着他的身影依依不舍地离去,满心恼恨。既非良配,何故伪饰欺蒙?

她做惯了被呵哄照顾的幺女,头一次生出不顾一切的维护之心,却被怀中毒蛇反咬一口,这半年来时常为此感到羞愧又不平,常怨自己有眼无珠、真心错付……

可她如今对他的伎俩心知肚明,绝不会再为他的“柔情蜜意”倾心,眼见他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,只觉腻烦嫌恶。

斩断前缘,只把他看作当权者,心中便坚定许多,毕竟她还有兄姊要保护。

不知凌赫是否与那人说过兄姊身在钦州之事,明早见面她须得探探此事的底。

可刚刚安寝,她就被一阵叩门声吓得坐起,可一看身影高大魁梧,便知并非那人,稍稍松了口气。

“小娘子,在下有要事,关系到你兄姊的性命。”

阿鸾听见这话,一颗心又提了起来。

她赶忙点起架子灯,又穿好衣裳、披上裘衣,给他开了门。

“小娘子放心,主上在府衙之中,在下不敢冒犯,长话短说。”

阿鸾见凌赫肩上、帽上覆盖了一层白雪,想来是在院中独立良久。

他从怀中拿出一枚交叠的巾帕放在桌上:“这是雷公藤叶根熬炼成的药粉,寻机下入酒菜之中,届时我保你平安归家。

“主上私自离宫,所带侍卫数量必然不多,否则早替了这院中的护卫。中郎将若想弑君,何须借我的手?”阿鸾冷冷看着他,“除非……是随你一道前往巍州议和的士兵,你如今使唤不动了,难怪急得站在院子里淋雪。那你又如何保我归家?不过是哄我下了药再搭上性命。”

凌赫这才发觉小觑了这女郎,今夜突遭剧变却并未哭哭啼啼、恍然无措,心思还能这般细腻机敏。

殊不知恨意最能催人成长。

“你若不照做,明日就会启程回宫,莱阳府和凌霄关的军队也会开赴巍州。届时莫说你兄姊,还有你耶娘、你姑母一家,都将进退无路。”

阿鸾牢记着阿姊、姊夫曾说过他狡诈阴险,有意不顺着他的话。

“中郎将此话差矣。你之前拿进攻巍州要挟我来此,赌的是我们不知京中情形。可如今你失了兵权,京中情形利不利我巍州尚不可知,但绝不利中郎将。即便你此时去向主上禀告巍、钦两州现状,也未必会有军队北上,南北局势并非在中郎将掌控之中。”

她见他神色冷漠,有些回避自己咄咄逼人的眼神,便知自己猜对了几分,胆子也大了些。

她捻起桌上巾帕,接着说道:“这服药……我先收下,中郎将不妨说说自己近年来两面三刀背后的用意,毕竟要我拼上性命与你勠力同心,不好叫我两眼一抹黑吧?”

凌赫坐在桌前,身后的

架子灯映着他的身影,他一半的脸没在黑暗中。

“从前你阿姊问过我,好似你姊夫也问过,此一时彼一时,如今走投无路,倒被你个小女郎逼问。”凌赫肩上的雪化成水,濡湿了一团。

他抬起疲惫的眉眼看向年轻稚嫩的阿鸾,仿佛看到廿年前年华正好的两个妹妹,嘴角甚至挂了丝笑意,却仍不愿将这三十余年的苦痛轻易道出。

沉默半晌,他只说道:“既然药你已收下,做与不做皆由你。提醒你一句,先前是孙淳要我带你回宫,你好生想想。”

“孙淳”二字令阿鸾心中再起波澜,他必定会拿旧事威胁自己为他所用,如何令她不恨?她似是一只待宰的羔羊,人人都想分食,图色也好,谋权也罢,都是看准了她孱弱无力、难以反抗。

待他起身离开,阿鸾关上门,慢慢将那巾帕裹着的纸包展开,凝望着它出神。夜深风急,一根松枝禁不住积雪,断裂坠落,无声没入及踝的雪中。

沈钦得知皇帝私自离宫后怒不可遏,将手边的青瓷鸡首壶掷在地上:“果然是个扶不起来的!”

他原以为经太后言语一激,皇帝昏了头,会赏给林家高官厚禄、封她做一等夫人作为补偿,必惹得士族不满,届时再抖搂出孙淳是背后之人,借众怒来打压他。

谁知皇帝还当自己是钟情赤心的小郎君,心血来潮竟抛下有孕的皇后赶往莱阳府亲迎林翎!

他咬牙切齿

,问沈后派来的翠蝉:“殿下身子可还好?让她切莫为那混账伤怀气恼,保重身体最要紧。”

“回中书令,殿下并未烦忧,命奴带来两句话。”

沈钦挥挥手,连独子沈权也一道遣开。

“孙淳奸佞,常伴君侧,日久必酿祸患。不若趁此良机,除仆囚主。”

沈钦一脸惊愕,满头燥汗化作涔涔冷汗。

聂檀掀起四月宫变后他们沈家屈居人下,沈钦曾想过有朝一日握得兵权,也可翻云覆雨、移天易日。

如今这机会真到了眼前,他反倒有些心惊。

一来,只要扳倒孙淳,凭借女儿的聪颖,储位自是掌中之物,不必行此险招。

二来,女儿年纪轻轻,行事却如此狠绝,实在出乎自己的意料。

不过,此事倒不难。

主上为避人耳目,只带了常备营的两百右卫北上,半途截住轻而易举。

上一篇:掌中物 下一篇:武林有娇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