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星河鹭起(27)

作者: 贺昙 阅读记录

下午冯家来请晏如陶,说翩然娘子有新舞呈献,他才想起竟忘了这个邀约。

虽然没什么心情,可也是几日前就约好的,而且五皇子也会去,晏如陶只得应约前往。

到了冯家园子里的闻花阁一看,除了五皇子,三皇子和颍阳公主也在。

翩然娘子正随着乐声起舞,为了不中断歌舞令大家扫兴,他被引至座位上,只远远向他们几人和主人冯恩拱手示意,又向同窗冯恕微微点头。

婢子端来托盘,轻声问他喝哪种酒,他拿下来一壶珍珠露,自斟自饮起来。

这酒清爽淡雅不易醉,女郎们尤其偏爱。今日他心情不畅快,怕饮烈酒越发郁闷,就挑了这最淡的。

饮下一大杯,正好一曲舞毕,众人自然将目光集中在迟到的晏如陶身上。

“阿适这是已经自罚一杯了?”三皇子笑道,待婢子替他斟好酒,举起与晏如陶遥遥对饮。

“喝得这么爽快,怕不是喝的梅上雪?”颍阳公主笑吟吟地问。

晏如陶也懒怠同她多说:“是珍珠露。”

冯恩站起身来,招了招手示意婢子奉上新酒:“下一曲可是特意编排的剑舞,阿晏何不应应景,来一壶石榴红?”

晏如陶也不拒绝,等酒放在他身前的小几上,他抬头笑笑:“今日能在立昉兄这里得见翩然娘子的剑舞,自然得敬上一杯。”

他抬手在新杯子里斟满石榴红,站起敬了冯恩一杯,坐下静等欣

赏难得一见的剑舞。

翩然娘子并非单指哪一个人,而是冯家的一群舞姬,因舞姿曼妙高雅,被士族雅称为“翩然娘子”。冯家常有宴饮,都少不了翩然娘子的乐舞助兴。

前年沈家有个旁系的小郎君,一睹翩然娘子的风姿,情难自抑,即兴作了一首诗,用的就是翩然娘子所舞乐曲的调,传唱甚广。他自此成了冯家的座上宾,今日也在。

可士族向来以女子纤细柔弱为美,怎么兴起剑舞来了?

晏如陶带着疑惑,看到八位身着红裙的舞姬鱼贯而入,右手背在身后,持着软剑。

随着鼓点响起,带着点点寒光的剑缓缓画了道圆弧,收至脸侧。

长剑映着美人脸,衬得眼眸如星。筝声清越明快,舞姬们的步伐也随之轻快,时而转身屈膝,时而回旋如风。

晏如陶又喝了两杯石榴红,入口酸甜,回味却醇厚。

不过在他看来,这剑舞却不如酒有滋味。

他实在没想到,一个剑舞还能跳出婀娜窈窕的姿态。出剑无破风之势,收剑不疾不徐。

不为体现洒脱与锐利,剑在她们手中,和水袖、彩绦无异,沦为旋转时上下翻飞的百褶红裙的陪衬。

他看着,看着,忽然想起另一身红衣,在蓝天青草间,在飞驰的白色骏马上,出手干脆,身姿利落。

他笑了笑,推开那壶石榴红,又喝回了珍珠露。阿娘说得真对,心有块垒时还是淡酒好喝。

可两酒混合着喝,纵然

都非烈酒,不多时就使他心神恍惚,勉力同主人家道了别,又叫蒲团和皇子公主的侍从分别交代一声,他便被扶上了马车。

熹平长公主叫人将他抬回房间,念叨了句“中午回来就见他不会笑了,怎么青天白日还喝上闷酒”。

酣然睡去,醒来已是月儿高挂,晏如陶枕着双臂,听着窗外竹林中的蝉鸣。

待困意尽消,他仍觉得有什么堵在心里,对他来说,此种感受确乎罕见。

整日自在玩乐,无人迫他做不愿之事,亦无闲杂事务惹他烦忧,天塌下来也有阿娘和阿舅顶着。

这种焦躁的感觉似曾相识,他想起那夜听完阿岭述说之后的无奈和无措。

终于,他抓住了在脑中盘旋已久的缥缈思绪,似展开一张揉成一团的纸,清清楚楚看明白上面写着:

她可还好?

他撑着手臂坐起来。是了,吃午饭的时候脑子里闪过她回家了没有,去冯家别院的路上想过林夫人会不会教训她,喝酒看剑舞时想的也是不如她的身手。

她是会忍下,还是会为自己争辩?

若是不愿忍,今后还能练武吗?

是不是,更难自在说笑了?

他觉得鼻头一酸,心中委屈——

他有什么可委屈的?

是在……替她委屈吗?

他扪心自问。

长长吐出一口气,他安慰自己,大不了明日再让李擎去打听一二,有什么好苦恼的。

可等他囫囵吃了些饭食,匆匆沐浴后,再次倒在枕上,他才不得不承

认无法轻易摆脱这些萦绕心间的想法。

他有些替自己委屈了,不过是个小时候就爱“逞凶”的小女郎,干何苦替她操心,她还不见得领情呢!

说不定下次见到又是假模假样说句“晏小郎君好”,多的一个字也不愿同自己讲。

转瞬却又想到,她今日分明是知晓他的用意,才在失落郁闷时还勉强冲他笑了一笑。

于是心又软了,那些担忧再次涌上来。

次日一早,晏如陶和唐愉在李家庄子门口相遇,默契地点点头。

两眼惺忪的李擎被晏如陶从床上拖拽了起来,哀嚎着:“我肋巴骨疼……”

唐愉在外间抱臂站着:“没断就成!”

李擎愤慨:“青紫了一片,好歹让我躺两天养养啊!”

晏如陶见他已开始穿衣,就踱步出去,走到唐愉旁边。

唐愉小声说:“阿鹭妹妹会不会也被打得浑身疼痛?”

李擎耳朵尖,扬声喊冤:“她也就肩膀上挨了一下,哪有我惨?”

晏如陶舔了舔嘴唇,提议道:“那你去看看她吧。”

唐愉附和:“对啊。”

李擎系好腰带,气冲冲地出来,指着门外:“这……这才几时?你们、你们一大早杀过来,不是关心卧床的我,是让我去看阿鹭?”

两人将头偏向一边,假装看天看地。

他杵到两人面前,逼问唐愉:“她是你妹妹?”

唐愉笑得无邪:“我没有亲妹妹,就是把阿鹭当妹妹。”

他又凑到晏如陶脸前:“那你也是把

她当妹妹?”

晏如陶躲开他咄咄逼人的脸,哼了一声:“主要是因为把你当兄弟。”

李擎想到两人前几天还话不投机半句多,脾气就上来了:“把我当傻子呢?有你这么折腾兄弟的吗?”

晏如陶抬手把他那张愤怒得有些扭曲的脸推远些,笑得极不自然:“多大的人了,起个床还发火……”

唐愉在一旁帮腔:“难道你就不担心她吗?看你舅母昨日的脸色,她回家……”她撇着嘴摇摇头。

“她亲兄长连夜赶了回来,轮不到我这个表兄操心。”李擎坐下来,气呼呼地灌了一大杯冷茶,瞟了他们两眼,“也轮不到你们这两个‘外姓兄姊’操心。”

晏如陶也跟着坐下,问他:“不是回不来吗?”

“那是他自己不愿轮休。昨日我阿耶看完比试回去同他一讲,他和其他哨兵调好了班,答应人家多值三个夜班,换来这一夜加半天的假。昨夜还来我们家拜会过,要不我怎么不着急去看阿鹭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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