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星河鹭起(41)

作者: 贺昙 阅读记录

不过聂夫子出身名门,阿鸾对他多少还是心存敬畏,不敢妄言。再加上她年纪小,瞧不出来谁的字更胜一筹,只得说道:“那你这门课便有望了。”

“自然!”秦萝信心满满。

转眼入了六月,院子里的鸣蝉聒噪不止,课室中的窗子也都推开透气,

杨树的影子投在窗棂上,没有一丝风,影子一动不动。

阿鸾畏热,握笔不一会儿,手心就沁出汗来,只得拿出巾子擦。一抬头,看见前座的陶九正与她堂妹挤眉弄眼,顺着她们瞟的方向看过去。冯夫子又在教秦萝写字。

她近来听见人说冯夫子偏爱秦萝。更有甚者,言语间顺带贬低秦萝的出身,还将此等殊遇同样貌相联系,阿鸾听着很不是滋味,可她不善言辞,又不敢同人争辩,只想着寻个时机提醒阿萝。

其实说起来,夫子也是常常指导自己的,只是众人都盯着秦萝,无人留意自己罢了,阿鸾想。

她很感激夫子的悉心教导,但又不希望秦萝和自己成为众矢之的。正思索着,她听到夫子朗声道:“后日便开始休暑假。记得每日练些字,勿要荒废。”

“请问夫子,需练多少篇字?可有指定的字帖、书目?”孙泽问。

夫子摸了摸胡须,笑道:“暑热难耐,你们正是爱玩的年纪,去山水之间避暑消夏吧!练的字帖无须上交,不过——若是二十日后发现你们有所退步,老夫可就要严加管教啰!”

众人没想到夫子竟如此通情达理,又说笑起来。

阿鸾扭头,本以为会同之前那般默契地与秦萝相视一笑,却见秦萝冲着夫子笑,再一看,夫子也对阿萝笑着点了点头。

“阿鸾,你先走吧,夫子让我留一会儿。”

“哪位夫子?”

“当然是冯夫子

。我先去找夫子了。”

阿鸾却没有走。

她先去同书院外等候的车夫交代,待阿姊、阿鹤他们下学了,先将他们送回去再来接她。

谁知这一等竟等了近半个时辰,中间阿鸾还打了个盹儿,醒来也不知阿萝是否没留意自己先走了,便去寻她。

走进夫子们小歇的院子还没几步,就遇上了秦萝。

秦萝避开她关心的眼神,拉住她朝外走,一边走一边问:“你是在等我?”

阿鸾瞧她两眼发直、额头沁汗,问道:“是。不过你这是遇到何事了?”

秦萝一直拉着她走到了东边的小花园,紧紧攥着阿鸾的手,小手微微颤抖着。

“方才夫子先是叮嘱我假期不可荒废,然后挑了近来我练不好的一些字,让我写给他看。我写了,可他不太满意,说他来写一遍,以便我休假时对着练。”秦萝依旧失神,喉头发紧的样子让阿鸾不自觉地紧紧回握住她的手。

“可……可夫子竟是握着我的手写的。”

夫子们德高望重,是长辈,有的夫子比阿耶年纪都大,又不是小郎君们。

阿鸾有些迷惑,也不知如何是好,伸出手想轻抚秦萝的背,谁知刚碰到,她竟像被火燎了一般躲闪开,垂着头不说话。

阿鸾看出来她在害怕,于是说:“别怕阿萝,以后就不要留下来了。”

秦萝却开始掉泪,抱着双臂说道:“谁说我怕?冯夫子鼎鼎和善,我何须怕他……”

她心中思绪翻滚

,又是忧惧委屈,又担心误会了夫子,眼泪止不住,呜咽起来。阿鸾替她擦泪,一边擦一边哄她,过了好一会儿,秦萝才停下。

“夫子让我不要同别人讲,可一看到你在等我,我就没忍住。你再不要同旁人说了。”秦萝红着眼睛扭头看阿鸾,反复强调,“连你阿姊也不许讲。”

阿鸾只好点头,她本打算回去后问问阿姊,可既然阿萝这么要求了,她也只能保密。只要阿萝以后不被单独留下,应当也无须忧虑。

可冯夫子假期要单独给她授课的事,秦萝并未告诉阿鸾。

“怎么回来这么晚?”阿鹭饿得不行,左等右等实在受不住,嚼了三块本来给阿鸾准备的紫米糕。

“夫子留堂……我等阿萝。”阿鸾肚子早就空空如也,再加上心里装着事,整个人都蔫了。

阿鹭嘀咕了两句“我留堂是罚抄,你怎么也留堂”之后,也没多问,招呼她坐下用饭,一边给她夹菜一边说:“阿耶他们早就吃过了,也就阿姊我等着你,怕你一个人吃饭太可怜。紫米糕还剩几块,吃些菜再吃。”

阿鸾有些心不在焉,看着最亲的阿姊,真想将全部事情都告诉她,可偏偏又答应了阿萝。

“我实在太饿,连你的紫米糕都吃了。那么甜的东西我连着咽了三块,可见等得有多苦。怎么了?吃饭呀!”

阿鸾只好低头吃饭,阿鹭依旧喋喋不休。

阿姊有时心思如铜似铁,一点

都不柔软细腻。

但幸运的是,阿姊的拳头是真的如铜似铁。

第二天,也就是伏假的前一日,阿鸾发现秦萝心神恍惚,还被教史书的夫子拍了拍脑袋。

午休时,见她又被冯夫子的书童叫走了,阿鸾便悄悄跟过去,见书童和秦萝在小花园里说了几句话。

秦萝一出小花园看见阿鸾,便迎上来:“正要去找你。冯夫子说放课后让我们俩去见他,他有两本私藏的字帖送给我们,是前朝曹学清的行书。”

阿鸾想,为何不让书童直接送来,又一想,或许是太贵重了。

“冯夫子如此费心教导我们,昨日是我不好,那事你就忘了吧,当我没提过。”

看着一脸惭愧的秦萝,阿鸾觉得也许真是她们误会夫子了,不禁也有几分羞愧。于是二人约好课后去小院子,还商量着伏假后给冯夫子带些礼物以示感谢。

隔壁院子的乙二,刘夫子在诵着经书。

晏如陶拿笔在纸上涂涂抹抹,左一竖,右一钩,竟出来一个短发鬏的样子,他抬头看看右前方的那个背影,与幼时短衣束腿的假郎君重叠。

于是兴致勃勃地开始画起来。脸圆嘟嘟,眉拧起来,嘴巴张大占了半张脸,明明是个小娃娃,可凶巴巴的像是要吃人。

再画上一根比天还高的棍子,啧,好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。晏如陶转了转眼睛,再在旁边添一只弯颈细腿的白鹭鸟。

“扑哧”一声没憋住,晏如陶笑了出

来。

诵经声戛然而止,整个课室安静下来。他头也不抬,假作写错了字,将纸揉成一团往桌下一掷,自以为面不改色地直起腰板,实际上耳根都红了。

刘夫子看了他一眼,知道这是个批评都不知从哪下嘴的人物,只好从鼻子里重重“哼”了一声,继续诵读。

李擎偷偷抛来一个纸团,问他笑什么,又问今年伏假要去哪避暑。

晏如陶略过第一个问题,写了一串想去的地方:春华池、卿玉山、明沁御苑、莲花谷、芙蓉湖。

李擎拿到纸条一看,一半都是自己去不了的地方,于是又换了张纸扔过去:伏假要和舅舅家同去平翠湖避暑,离得近。阿鹭倒是想去莲花谷,不过阿鸿表兄伏假只有五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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