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星河鹭起(6)

作者: 贺昙 阅读记录

贺宁近来一直同几个小的一起睡,大郎林翱也搬到了旁边的厢房。

出事前,他本已跟随父亲学习事务、待客访友,但林济琅和贺宁商量后,还是不忍冒险,将长子留在了后院,静观其变。

贺宁只告诉了长子目前的情况,怕吓着小的,就只说阿耶最近忙于公事。但每天熏药材、喝汤药,几个孩子多少感觉到不太对劲。

阿鹭自恃年纪大些,跑去找阿兄打听。

林翱知道她已懂事,将实情告知,交代她别说出去吓着阿雀、阿鹤。

自从哨所的病人开始死亡后,这两三日竟接连有数十人丧命,娄清和不得不带大夫退回巍州城。因封锁及时,城内暂无患病之人。

只是巍州境内绝大部分百姓是住在郊野,那里的医药远不如城中。

况且军队也都在城外,这才是潘守仁和林济琅更为头疼之处——若是兵士们都染上了疫病,守着一座巍州城不也是坐以待毙吗?

八月初一夜里,潘、林二人得知一个探子逃回巍州城,同他一起

潜入阿勒真的另外两人被捉住了,他是扮作死人才逃过一劫。他发现了堆积如山的尸体,皆是患疫病而死的阿勒真人。

许是不敢焚烧,怕浓烟引起巍州怀疑,便挖坑掩埋。

尸体一车一车运来,渐渐来不及埋下。探子在被搜查时冒作死人,挤进了尸山、面朝下趴着,来查找的人又不敢进死人堆仔细翻看。

趁着运送尸体的队伍再次进来,探子偷偷打昏一个送尸体的人扔进死人堆,顶替他逃了出来。因为腐臭之味冲天,来这里的活人都用面巾罩住口鼻,这才让他有蒙混之机。

探子在死人堆里滚了一遭,心知不能传给其他人,他在进城时就远远告知守卫自己患有疫病,但有重要情报禀告。

府衙得知后,将他隔在城外一间小屋,送入纸笔让他把消息写下。信由防护得当的亲信阅后焚烧,探子为免受病痛之苦自缢而亡。

娄清和告诉过林济琅,疫病潜伏期约为十日,从发病到死亡最快二十五日。阿勒真已有如此多的死人,这病无疑是由他们传进来的。

线人与探子抓的抓,死的死,为的就是怕走漏消息,看来阿勒真果然心怀叵测。

“阿勒真地广人稀,尚且病死无数,若是传入巍州,一个个村子……是要待我们毫无招架之力时,挥兵攻城。”

潘守仁讲出自己的推断,目光凝重地看向林济琅。

“恐怕此疫突发,也是他们未曾料到的。他们无

法抑制疫病蔓延,便迅速将祸水引入我巍州,只要他们的兵力躲开发病的地方,保存下来,拖到巍州坚持不住时,攻下巍州易如反掌。”

“可应当料到朝廷会派兵援助,钦州也不会见死不救啊!他们这究竟是想劫掠一番,还是有更大的图谋?”

“待娄大夫出来,你我二人一起同都督商议一番。还有,那位义士记得厚葬,家人也好生安置。”

潘守仁点点头,然后压低了声音:“敢问使君大人的家眷如何安排?”

“我也正愁此事,不知如何是好。”林济琅叹道。

他与潘守仁共事三年有余,知他耿直,心不藏奸,但涉及仕途乃至性命,仍不敢据实相告。

实际上他方才得知探子消息后,便暗下决心将家人送走。

他食君之禄,必与巍州共存亡。

城中的百姓担惊受怕,城外还有很多人在经受疫症的折磨,他忧苦万分,夜夜难眠。可他实在做不到将来眼睁睁看着妻小丧命于疫症和战祸。

“唉,如今巍州已遭疫病,又临兵祸,谁忍心让子女留在这里?主上定会派天使来,到时万一发现我们将家人送走,亦有大祸。若是胜了还好,罚俸、降职哪怕免官我都认了。可万一吃了败仗,主上怪罪下来,只怕亲眷离了这地狱也难有生路。”

潘守仁止不住地唉声叹气,林济琅知他最疼五岁的幼子,春天刚开蒙,聪颖灵秀,平日总挂在嘴边。

林济琅又

如何不知轻重利弊,可想到妻子和几个儿女,总想着能给他们留一线生机也好。

八月二日清晨,林济琅悄悄回了一趟后院,同妻子商量。

“阿奴,不要闹,你留下做甚!”林济琅低声斥道,他平日对妻子是有求必应,可生死关头怎容她感情用事?

“不只是我,阿鸿也得留下。”贺宁眼眶潮红,紧紧抓着他的手,“整个巍州城,除了相熟的几家内眷,没有人见过阿鹭他们,因此能想起来他们的也少。可阿鸿他,早就出去结识师友……”

林济琅立刻领会她的用意。

养在深闺的子女,悄悄送出去也不会有人留意,反正院子已封,只需交代近身伺候的婢女、婆子守口如瓶即可。

但长子林翱早就被他带在身边,无论日后是都督问起来,或是天使留驻巍州,林翱不在,实在说不过去。

贺宁自己更不必说了,后院大大小小的事都须由她一手安排。

只要巍州城无人觉察阿鹭他们的离开,平安到达京郊的庄子上,悄悄住着便可。再带封信,派人递给内弟李宣威。倘若有什么好歹,在主上迁怒前,他还能帮着求情救命。

林济琅本是想把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,送走家眷后密奏一封陈情书,想赌主上的宽慈,保妻小性命。

可贺宁却想两头兼顾,只要巍州城守住了,送阿鹭他们回京之事也没露馅,就能保住一家人的性命,甚至连林济琅的仕途都不

会受影响。

一旦走漏了风声,巍州城定会民怨沸腾,若是有人告到京里去,世家定会拿此大做文章,官家想开恩都难。

“郎君,我这几日思前想后,只能这般赌上一赌了。我也并非感情用事……”

林济琅拍拍妻子的手,“就这样定下,送阿鹭他们走。”

贺宁见他同意了,精神一振,将安排一一道出:“不能安排太多的人送他们,管事的人也不能用,否则院子里少了这些人太惹眼。婢子挑一个跟着就行,阿鹭也大了,知道照顾阿雀、阿鹤。衣物、干粮、碎银两、阿雀常用的方子……我这就让人准备,今晚就送走。”

“还要给定方带封信。你叫阿鸿来我书房,我还有事交代他。”长子要留在巍州城,林济琅怕他心中不平,须叫他知道如此安排的用意。

八月初二的深夜,阿鹭被阿娘唤醒。

“阿鹭,巍州城告急,阿娘派人送你们去京郊的庄子上。你阿耶和大哥走不了,阿娘也不走。不要哭,你要坚忍,照顾好阿雀、阿鹤。记得你和阿娘说过的话吗?”

阿鹭松开紧紧咬着下唇的牙齿,凄惶不定的眼神在烛火中渐渐镇静,她低声说道:“记得……我要护阿雀、阿鹤周全。”

贺宁不舍地抚着她的脸:“好孩子,遇事切莫冲动。有封信要带给你姑父,你收好,不要叫旁人拿去。等到了庄子上,叫管事的阿蔡悄悄送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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