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星河鹭起(62)

作者: 贺昙 阅读记录

“这壶二十年陈酿的曲酒,见郎君和女郎们面带喜色,今日定是有乐事,畅饮曲酒再好不过。只是这酒后劲足,各位可莫要贪杯啊!”她拿起另一壶时露出了珊瑚臂珠,衬得皓腕雪白,“这是金浦的米酒,滋味甘甜,若不胜酒力的话还是饮米酒的好。”

唐愉道:“给我斟杯米酒。”

醉了可怎么看戏?

瑶华娘子给她斟完,试探性地看向另外几位穿着男装的小女郎,对上眼神后立刻明了,

连忙给她们倒上曲酒。

给所有人斟好酒,热菜也上了四五道,她便缓缓退出厢房。待门关上,房内气氛才又热络起来,众人随意说起话。

“快!同我讲讲,你们是何时预备这次比试的?”李擎急忙问道。

林翡夹了一枚糟鸭舌,头也不抬,敷衍道:“自然是案子敲定后。”

李擎见她只顾着吃,又扭头去问杨依:“这我也想得到!可究竟是怎么得了准允?”

杨依刚吃了一勺青豆,好容易咽下,回道:“就是京兆府把聂焘他们抓了那天,下好大雪呢,阿鹭来我家说可以报名参加武科,还让我告诉相熟人家符合要求的姊妹。我原本还担心,毕竟骑射可不是我的长项,没想到临阵磨枪也通过了!”

晏如陶慢慢喝着酒,回忆着落雪那天,眼睛又不自觉地看向拿起一串炙羊肉的阿鹭,咬着酒杯才勉强没让自己笑得太明显。

“是呀,我从没想过还能考武科,阿萍同我讲时,还以为她唬我呢!”陆寒也是个活泼的性子,“后来我一想,那些人打伤堂兄他们,不就是为了占尽武科的名额?那我偏要去试试!”

李擎拊掌叫好:“有志气!”

说罢举起酒杯:“我来敬敬几位女中豪杰。自从腊月出了那事,我正旦都没好生过,心里就像坠了千斤担子,沉得很。可今日看了你们在演武场的比试,真叫人畅快!”

听完李擎爽朗之语,连几人中最为端庄

稳重的杨佩也笑弯了眼,皆举杯与之相碰。

晏如陶也跟着碰了一下,特意微微倾斜杯壁,挨上林翡的杯子,他心中窃喜,自以为动作微不可察,却都被唐愉收入眼底。

她等晏如陶吃了两口菜,举起自己刚斟满的米酒,笑吟吟地看着他:“今日你做东,才有我们聚起来畅快聊天,也该敬一敬你。”

他虽觉得唐愉这话似是别有用心,却又一时之间琢磨不透,尤其是林翡抬眼看向他,添了句“正是,晏郎君做事向来细致”,他不知怎的就仰头饮下了两杯曲酒。

李擎给他斟酒的时候还嘀咕了句:“这酒劲头大着呢,你也不悠着点。”

陆陆续续菜上齐了,因为要说话,没留布菜的侍女在内,他亲自动手把宝塔肉放到林翡面前,还欲盖弥彰地说了句:“今日辛苦了,多吃些。”

李擎倒没觉出什么,毕竟是他提出的阿鹭爱吃宝塔肉,可心思细腻的杨佩不禁多看了几眼晏、林二人。

林翡也确实饥肠辘辘,道了声谢就专心致志地吃起来,挨着她坐的杨依近水楼台先得月,跟着一同大快朵颐。

李擎不好总拉着女郎们饮酒,就逮着晏如陶碰杯,一会儿骂几句聂焘、沈权,一会儿又眼泪汪汪说着阿峻。

半个时辰的工夫,两人喝完了三壶曲酒,四个女郎才分掉了一壶半。

隐隐传来丝竹之声,唐愉起身推窗去看,发现是湖中水榭有人在奏乐,小舟上

有两位歌女,正在随乐声吟唱。

她畏寒,只看了一会儿就躲回桌前:“景致倒真是不错,就是风有些冷。”

说罢,林翡也去了窗前,晏如陶的目光紧紧追随,唐愉灵机一动:“阿适,你不是喜欢莲灯吗?湖里有好些,你不去看看?”

晏如陶两颊泛红,已有些醉意,唐愉的话朦朦胧胧在耳边,他却想不起自己到底爱不爱看莲灯,但既然林翡去了窗边,那他借着这话跟着过去,倒是正好。

他撑着桌子起身,还记得拿杯茶漱了漱口,才勉强稳住步子慢慢走去窗前。

“莲灯?我也要看!”李擎仰起酡红的面颊,似是醉得厉害。唐愉拍拍他:“你老老实实趴一会,吹了风当心头疼。”

李擎眯了眯眼睛,也不知脑袋转没转,“嗯”了一声,哐当一声又趴回桌上。

杨佩一手拉着一个:“我想去湖边看看。”

三个女郎都是微醺,身上正热,不惧寒冷,携着手下楼去了。

唐愉看着她们的背影挑挑眉,也跟在后面。

原本热闹的厢房顿时静了下来,只听得到李擎微微的鼾声和远处传来的乐声。林翡知道晏如陶站在身后,但仍旧倚窗望着楼下湖中的灯火,默默无言。

夜里的风越发寒凉,可她却丝毫不觉。

今日登台前,她料想过若被人拆穿该如何自处,可反复思量忖度后,她不得不承认,自己甚至有些盼着被人识破。

穿着男装实乃无奈之举,她真

想让众人知道,女子不惮交战,不逊男子。

只是没想到被秀仪县主叫破,看她那得意的模样,确实有些不悦。

罢了罢了,今日事已毕,烦忧抛明朝,刚食过玉盘珍馐,饮罢陈年美酒,还不抓紧享这片刻安宁?

她凭窗远眺,从蹙眉凝思到自在放松的神情,皆落入站在侧后方的晏如陶眼中,他不敢出声惊扰,屏息凝望着。

“晏郎君。”她回过身,淡淡看着他如梦初醒般无措的模样,“若你近日得空进宫,烦将今日之事告知阿鸾。她正旦只在家里住了两日,回宫时眼睛都哭肿了。”

他应了一声“好”,脑中却想的是——她好像同我讲话更熟稔了?

没有客套的拜托与感谢,没有堆出的满面笑容,如同好友一般,开口交托件小事。

他忽觉东风替了北风,冰消雪融,春意始萌,低头去笑,心口跳得有些发痛。

他像一个多年来只敢远看的孩童,等了许久,水汀浅沙上的那只白鹭鸟终于肯让他靠近一些,不再动辄鼓翼飞去,留下一片月影霜华。

能成为她的友人,可真是件幸事啊,他盯着地上的宝相花绒毯想着。

想开口叫声“阿鹭”,却又不敢,毕竟她称呼的还是“晏郎君”。

可转念一想:我今日喝了酒呀。

“阿鹭。”含含糊糊的一声,音调又低,比李擎的鼾声大不了多少。

他不敢抬眼去看,也再没勇气喊第二声,心中叹息这句呢喃要就

此淹没在冬夜里,欲转身离去。

却忽地听见她拖长了尾音,扬起声调:“嗯?”

他抬头,看见她灯火映照下的脸,似是漫不经心随口应道,却叫他心头酸软,脑中沉沉。

怕她又扭转头去,错失了这好时机,他仓皇开口,却是一句:“阿鹭,我头疼。”

话出了口,他自己也是一愣。

林翡怔住,看他两眼恍惚、耳郭绯红,真像那么回事,于是回身把窗关上:“是不是吹了风?你看李擎多好,闷头就睡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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