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星河鹭起(8)

作者: 贺昙 阅读记录

书院中延请各地名师,将学生按开蒙、丙、乙、甲分为四个院子。每年年末一次考核,多数学子都得花个两三年才能进一等。

女郎们一般至多读到乙便回家待嫁,能读到甲班的人,无论男女,都是些极有天赋的。

当然,也有个别不是读书的料子,读了好些年,仍在丙徘徊不前的。

每个院子又有不同的班级,李承和唐忻在开蒙一班,晏如陶三人在丙二。

唐愉“嗯”了一声,同晏、李说:“今日家中有亲戚来,那我便先回了。”

“噢,是你二叔家的女郎们?”李擎想起来前几日听唐愉提起过。

唐愉点点头,她的二婶宜安郡主两个月前

生下长子,可惜听说从月子里身体就不大好,无力管家。

二叔治下的泸州又遭了水灾,忙得不着家,恨不得住在衙门里。于是来信,说把家中两个女郎送来,托本家照料。

唐愉的祖父唐雍致仕多年,和祖母梁氏在南晖苑里养鱼弄花。家中做主的是唐愉的父亲唐岭,现任御史中丞。

“阿桃、阿杏,去拿衣裳来,再去打两盆水。瞧你这一身汗,先拿巾子擦擦。”林雪青将随身的巾子掏出来,往李宣威怀里一塞,继续哄摇车里的女儿阿慕。

李宣威将汗巾子随手往额头抹了抹,便向摇车凑了过来:“喔——喔——阿慕,想不想阿耶。嘻,笑一笑——”

小婴儿抬手想去抓巾子,两腿蹬来蹬去,口中咿咿呀呀不停。

阿桃替李宣威宽衣,他一边换下被汗浸湿的官袍,一边问道:“俩小子还没回来?”

还没等她开口,就听外面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:“阿慕!阿慕!”

“喏,回来了。”林雪青笑道,“瞧你这冬天怕寒、夏天畏热,还不肯依我说的好生调养,定是你年轻打仗落的病根儿。”

李宣威笑着摆摆手,看向一起冲进屋子的李擎、李承。

二人先喊了一声:“阿耶!”

然后一头扎向摇车。

阿慕见到他们,不用逗便咯吱咯吱笑起来,露出小米粒似的牙齿。

李承踮起脚,伸手想去摸她洁白的乳牙,被李擎一巴掌拍掉:“没净手就想碰她,

想挨打是不是?”

李承撇撇嘴,格外委屈:“你已经打了……”

“别闹,瞧你们跑得一脑门汗。阿岭,你还说他呢,他小时候被你摸了多少回新牙,真当我不知道呢?”林雪青佯怒。

李承眼睛瞪大去瞧阿兄,李擎心虚地摸摸鼻头,扭头去看阿慕。

“阿兄——”李承眯眼看着兄长,从鼻子里挤出一声。

李擎连忙说:“走走走,阿杏将水打好了,咱们去净手。”

两个人推推搡搡地挤到水盆边,一会儿又嬉笑了起来。

“我看过册子,险些给忘了,九月十六是唐忻的生辰,难得阿峻能同他玩在一处,咱们该备份礼。”

李宣威洗了把脸,随口应了一声,并没有当回事。

林雪青也不再多言,她知道夫君与世家不太对付,尤其是聂家,平日里一提及就要沉下脸。

但在她看来,世家的面子总还是要给的。

李家虽说近些年得主上恩遇甚隆,可跟根基深厚、枝繁叶茂的世家相比,家底还是太浅了。

林氏看了眼打闹的兄弟俩,暗笑他们心眼虽实,运气却好,找的玩伴不是皇亲就是世家。

熹平长公主看到儿子托腮心不在焉的模样,放下象箸。

晴芳连忙递上巾帕,她也没拿起来擦拭嘴角,反而将那帕子轻轻一掷,正兜在阿适头上,吓得他怪叫一声。

“什么玩意儿——阿娘!”

长公主嘴角噙着笑:“瞧你这模样,夫子罚你十张大字都不见得你作这反

应,和阿娘说说。”

晏如陶攥着帕子,垂眼道:“就是梦到被人追着砍……”

长公主一时语塞,不知该气儿子在学堂酣睡做梦,还是看在他失魂落魄的可怜模样上先安抚他。

“阿娘,你还记得林家大女郎吗?”晏如陶皱着一张小脸仰起头。

“林济琅家?当然记得,你豁牙的模样想忘都难!”

长公主看到儿子被揶揄后气鼓鼓的脸,乐不可支。

见他欲言又止的神情,熹平大胆猜测:“梦里是林家大女郎在追砍你?”

她微微前倾身子,很是好奇。

晏如陶攒眉撇嘴歪着头:“我已记不清她模样了,只是有种感觉……一会儿觉得是她在后面追我,一会儿又觉得她是在和我一道逃命,总归是心慌得很。”

熹平示意晴芳盛了一碗清炖鸽子汤,放在了晏如陶面前。

“喝了定定神——要我看啊,你就是从前被她吓住了,留下心病。他们家明年开春也该回来了,到时我替你吓吓他家大娘。”

晏如陶哭笑不得:“阿娘,不过一个小女郎,哪至于劳您出面……”

然后看到阿娘一脸“这小女郎五岁就能把你吓趴下”的嘲笑表情,只得默默端起碗把汤喝了。

夏末的晚风吹进房间,带着花朵荼䕷的气息,晏如陶辗转难眠,不停地回忆梦里的场景,一颗心总是悬着放不下,那奔跑力竭后的胸腔刺痛感始终萦绕不散。

而此时的林翡三人正蜷缩在山腰一处凹

进去两人深、半人高的小洞里。

夜幕已来临,她紧紧搂着阿雀、阿鹤,方才的惊心动魄令她余悸未消。

当时,甩掉追兵的车夫听到马车内的哭声,回身撩起帘子,恶狠狠地威胁道:“给我乖乖听话,不然我先拿大的开刀。”

八岁的小女郎搂着两个稚童,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车夫想着他们也翻不起浪来,吓上一吓便放下了帘子。

马车颠簸着远离了打斗的地方,静得只能听见哭声。

车夫不知要将马车驾向何处,八成是匪窝,阿鹭想。

随着马车的颠簸,她一颗心忽上忽下,手指止不住地颤抖。

她明白眼下无人相护,只能拼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——

她不能坐以待毙。

马车内哭声持续不断,车夫被吵得烦躁,不停留意左右的动静,还得分辨方向,对身后毫无察觉。

突然,他觉得喉咙一凉,一息之后才感受到剧烈的疼痛。

他借着朦胧的月光低头一看,左侧的脖子已被割开,血肉外翻,一只小手正攥着匕首还要扎向他的右颈。

他惊怒交加,挣扎着攥住那只手,将身后之人掼下马车。

仓促之间,阿鹭只得松开匕首,迅速蜷起身子护住头颈,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住。

右上臂和肋骨痛得她冷汗直冒,喘息片刻后,她以左肘撑地,勉强跪着撑起身子,看见马车仍在向前奔驰,只是方向已开始偏离。

他掌不稳方向了。

她咬着牙,踉跄起身,摸

索寻找掉在地上的匕首,时不时抬头看马车何时停下。

弯月被云层遮住,马车的轮廓也快隐没在黑夜中。她虽心忧阿雀、阿鹤,但也知若无利器,再遇上匪徒便束手无策,只得按捺住焦急速速找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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