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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洪荒]满船清梦压星河(39)

作者: 谢初之 阅读记录

“小心。”

在她跌坐回去之前,有人紧赶几步,扶住了她。淡淡的莲香拂过她身旁,似曾相识,又有几分微妙的不同。琼霄张了张口, 本能地想唤一句师尊,又生生停滞了言语。

她怔怔地改口, 带着三分迟疑, 三分恍惚地唤道:“师姐?”

朦胧的雾气之中,少女的容颜看不真切。

像是镜中之花, 水中之月。

但花非花, 月非月。

*

祂的容颜掩在缥缈的雾气之下, 眉间点染上氤氲雪色,似水墨淡彩轻描而过,风流可堪入画。而那双凝望着她的眼眸,却让人忽略了其余的一切,只欲沉溺于这万载星河之中。

祂的一颦一笑都像是传说里歌咏的斑斓诗篇,不是纯粹的欢喜或繁华,有更深的怅惘,落寞的悲凉。而琼霄泛起波澜的眼眸里,又掠过染血的锋芒,与执迷不悟的痴妄。

万般情绪,不一而足。天地广大有之,人间红尘有之。

是古老的史册,翻开斑驳的一页。

无尽的道意聚拢在祂身侧,又或者说,祂的存在,便是道之本身。

琼霄眨也不眨地看着玉宸,本能地痴迷于另一方更高境界的风景。恍惚间,她脑中涌现出丝丝缕缕的明悟。

世界豁然开朗,一个亘古缥缈的声音于她脑海中讲述着苍莽的过去,字字精妙,又蕴含着大道至理。

玉宸没有动,她抬眸望着琼霄。

直到她面容上显出几分痛苦神色,少女才揽起广袖,轻柔地拂过她眼眸,替她阖上了窥探的眸子。又掐了个术法,暂且关闭了她的灵视。

想要收回手时,玉宸的袖子又被琼霄轻轻拽住一角:“这是,师姐的道吗?”

女修一身白衣清泠,眼底执着却像是一团永不熄灭的火,灼亮了她的瞳孔。她不管不顾地睁眼看向玉宸,却再未见之前的凌世道韵。

玉宸微微叹气,既未承认,也不否认:“你现在境界未至,无需强求。”

琼霄晃了晃神,意识从虚无之境中回笼,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冒昧。她抱歉地松开玉宸的袖子,低头不语,像是犯了什么大错。

玉宸原本淡漠的神色中,渐渐染上几分无奈。

她又不由放轻了语调:“既然是无心之失,不必自责。”

“但我未经允许擅自窥探了师姐的大道……”,琼霄脸上带出些许微深的懊恼之色,又掺杂着几分愧疚。说着,又偷偷抬头看了她一眼,却正迎上少女的目光,她又把头一缩,老老实实地道歉。

*

一时寂静无声。

玉宸半阖了眼眸,似欲压下心头悸动,又似徒劳无益的逃避。

幼崽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。

落入道尊眼眸中的小云彩,小小软软的一团,抖抖索索的,试图把自己缩得更小一点,又忍不住探出头试探着她的底线。直到明白过来,自己真的不会对此在意后,才会松一口气,开开心心地膨胀成一朵棉花团,又继续作威作福。

纵容是错吗?宠溺是错吗?

她眼眸深邃,似容纳了银河尽头最广袤的黑暗,又悄无声息地散落了一地星辉。

也许,她确实没有教好,不够狠心,又或者,不够听话。

足够狠心,便不会落入两难之境,既然已经动手,便争个鱼死网破;

足够听话,便不会违背师言下山入劫,落个身死道消,魂魄上榜的下场。

两边都靠不上,一个个的,只得落入天数之中,舍去了半生的修行。

是她的错。

*

道尊心底留着一片空寂,昨夜之景又浮上心头。

琼霄安然地跪坐在她面前,双手微微攥紧,又仰头看着少女,从容一笑。玉宸的手指微凉,点上她眉心时,又带起些微的颤动。

她还是有些不安,也许是幻境的后遗症吧。

道尊漫无边际地想着,打算加快下动作,却听见琼霄略微有些迟疑的声音:“幻境里的经历,是真实的吗?”

她当时的回答是什么呢?

“若我说那是未来,你怕吗?”玉宸眼眸微闪。

“没有什么是命中注定的。”琼霄喃喃地道,“您也想改变这样的结局吗?”

她的记忆开始如飞花般散落,却仍固执地注视着她,不愿阖上眼眸。

经久的,永恒的凝望。

最后她看不下去了,方抬手轻轻地替她阖上了眼。

玉宸迤逦着衣袍,将琼霄抱起。长久地,方才自唇边凝出一声叹息。

“吾道不孤,吾誓不改。”

这场经年的,与天赌命的大梦,还远未到终结之时。

*

玉宸沉默了太久。

琼霄略略不安起来,有些局促地攥住指尖,想着该说些什么。

外表仍是少女模样的道尊低垂着眼,倏忽间,又舒展开眉目,学着以往的样子,露出一个粲然纯澈的笑容。

她不由分说,便踮起脚尖,强行给琼霄来了个摸头杀。

发间被人温柔地抚过,琼霄一瞬怔然,结结巴巴道:“师……师姐?”

少女没有应她,却又低下头,认真地替她分开攥紧的手指,转而稳稳地握住她的手,十指相扣,温暖如初。

迎着琼霄的目光,她笑容绚烂,似天光乍破,明月洗濯,只晃得人连心跳,都不由慢了一拍。

“不说这些了,来喝鱼汤吧。”玉宸轻轻地舒展开如画的眉眼,朝琼霄眨了眨眼。

“啊?”琼霄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单音节,便被少女拽走。

晕晕乎乎地坐上临窗的位置,听到碧霄一声惊喜的「二姐」,又茫然地跟同样茫然的太乙师兄打了个招呼。

我是谁?我在哪?我在做什么?

我刚刚是不是被师姐……调戏了唔。【脸红jpg】

琼霄晃了晃脑袋,略一定神,这才有时间细细打量周围。

他们竟是身处在一艘画船之上,船身精致,大片大片的紫檀色调填了背景,其上又绘满了白鹤青鸾,描画得细致入微。又有几处不合常理的地方,像是稚童的涂鸦之作,寥寥几笔,画了一颗明黄的星辰,又添了霜白的云彩。

日月齐辉的景致,被人细细地绘在船头。琼霄自高处向下望去,觉得像是船的眼睛。

一旁的碧霄凑过来,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:“阿姐,阿姐,这艘船像是被人画出来的诶。是师姐画的吗?唔,又不太像。”

太乙左看右看,偷偷地伸出手触摸身前桌案。方桌的每一寸纹路都描摹得精细,不似雕琢而成,倒是浑然天成一般。他细细看去,又隐约辨出其中笔触,带着几分莫名的熟悉。

道人不由挠挠头,从醒来到现在都有几分迷糊的脑中,仿佛闪过了什么,又抓不住它来过的痕迹。

本想继续苦苦思索下去,却见碧霄笑容明媚,朝他招了招手:“太乙师兄来看看这个。这只白鹤怎么圆滚滚的,像是白鹤童子之前被师尊养肥时的模样。”

她说得无心,太乙也没多想,便凑过来看看,看完后又煞有介事地点评道:“是挺像的。唉,可惜上次好不容易养圆了一只白鹤,又扑腾着翅膀跑了。我以为它那么胖,该是飞不动了的,可惜了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