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爱谁谁(51)

“好一个一心为公的帝师,好一个作风清正的关家!他这是明摆地公报私仇啊!皇上难道真听了他的诬告?”叶蓁暴跳如雷,拍案而起,却因体弱,瞬间跌回去。

内侍吞了一口唾沫,颤声道,“娘娘,奴才还未说完。他参完叶大人,紧接着又弹劾皇上任人唯亲、不修内闱,以致外戚祸乱朝堂,勾结内臣近侍,危及圣命圣颜。而今皇上已发了罪己状,在御书房里誊抄祖训百遍以示警醒……”

不等他把话说完,叶蓁已瘫软如泥,满心绝望。帝师先弹劾叶家,让人以为他心怀私欲,随即又弹劾皇上,立时就来了个大反转,给人留下不畏强权,大公无私的印象。倘若皇上不想第一天就废了那所谓的督察院,必会严查叶家,严办父亲。

什么仁善之家,心狠起来竟比蛇蝎还毒!本宫只是稍微压一压关素衣脸面,他们却一出手便是杀招,丁点儿后路也不给人留!叶蓁差点咬碎一口银牙,只觉喉头堵了堵,随即就喷出一口红中带黑的鲜血。

咏荷等人已是魂飞魄散,愣了好一会儿才扑上去大叫娘娘。

连连喘了好几口粗气,叶蓁才勉强说道,“既然皇上都已认罪反省,那我叶家必定逃不过此劫咯?三十二条罪状,分别对应哪些刑罚?”

内侍哽咽道,“单谋逆一条便是抄家灭族的死罪,更何况数罪并罚。如今叶大人和诸位涉案人员均已收押天牢待审,叶府上下全乱了套,奴仆跑的跑,散的散,不过须臾就分崩离析了。奴才来时叶夫人还跪在宫门口呢,也不知有没有人搭理。”

“抄家灭族,抄家灭族……”叶蓁反复咀嚼这四个字,又是一口鲜血狂喷而出,拼命喊道,“去找皇上!立刻去找皇上!就说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,让他饶了叶家最后一次!叶家再也不敢了,本宫再也不敢了,这定是最后一次!”

内侍不敢耽误,连忙飞奔出去。圣元帝收到消息后略迟疑片刻,还是入了甘泉宫。二人一个气息奄奄躺在帐内,一个冷面肃容坐在帐外,一时间竟相顾无言。

“听说这是最后一次?”圣元帝先让太医替叶蓁诊脉,开了一剂强心静气的汤药,待她喝完,药效上来,才徐徐道,“一次又一次,朕已不记得有多少次了。”

“陛下,这真的是最后一次,我用救命之恩换你宽恕叶家,从此以后咱们两清了还不行吗?”叶蓁泪眼迷蒙,语气哀恸。她万没料到送一树珊瑚竟会让自己沦落至这等凄惨境地。关家好骇人的手段!

“当年他资助二王谋反,欲博从龙之功,此次谋逆可抵恩情十之七八。近年来他不知收敛,反花费重金买通朕身边近侍,色贡部尉要员,欲行不轨。此结党营私之罪,可抵恩情十之一二,剩下那薄而又薄的一分恩情,尚且不够你窥视帝踪相抵,又如何能救叶氏全族?”

窥视帝踪?听到此处,叶蓁已是肝胆欲碎、栗栗危惧。原来皇上什么都知道,只是不愿戳破而已。若没有叶繁那事,她就不会去打压关素衣,不打压关素衣,叶家便不会招惹关家,不招惹关家,今天的一切均不会发生,而她与皇上还能保持伉俪情深的假象。

哪怕让她伪装一辈子,哪怕真·相既残酷又不堪,也比现在的境况好上千倍万倍!倘若叶家满门抄斩,她叶蓁又哪里会有存活的机会?不说恨她入骨的太后、大长公主、长公主,便是那些低位嫔妃联合起来也能置她于死地。

如果当初不挥霍那些恩情,她兴许能平平安安活到老,死时以皇后之礼入葬,享举国哀祭,何等尊贵,何等风光?但现在,她的生死,叶氏全族的生死,却全在帝师张口之间,更在皇上一念之间。

叶蓁从来没这么后悔过,亦从来没这么绝望过,这才终于明白,并非所有人都能听凭她摆布,亦非所有人能任由她践踏。她的权势,还远不到只手遮天的地步。

如今,她除了用哀戚而又希冀的目光死死盯住皇上,什么都做不了,甚至吐不出半句辩解的话。

圣元帝斟酌片刻,一字一顿道,“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。救叶全勇,你现有的一切都会失去;保全自己,叶全勇必死无疑;你怎么选?”他想看看,真正的叶蓁究竟是何面目。

☆、第51章 真容

圣元帝一句话便让叶蓁如坠深渊,而她的答案决定着自己能否平安落地,或者粉身碎骨。然,选了父亲和选了自己,又有什么两样?到最后照样是个“死”字儿。

不不不,怎么会死呢?倘若选择保全自己,那自己还是高高在上、独揽宫权的叶婕妤,还能庇护叶家剩下那些族人,亦能瞅准时机重获帝宠。而选了父亲,便什么都没了,死罪可免活罪难逃,叶家偌大家业必然保不住,而自己又没了权利和地位,只能跟着族人一块儿惨淡度日,以往得罪的那些人还不落井下石,群起攻之?

其下场还不如死了呢!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,叶蓁,唯有选自己才是顾全大局,才能领着族人从困境中逃离,才能在将来的某一天让叶家重获荣光!你的选择是对的,你的选择是对的……心里反复念叨这句话,叶蓁脸上已隐隐浮现癫狂之态。

她头脑一片纷乱,无数个念头在狂风中打转,似要爆开。然而在那么多杂念之中,她竟丝毫也不敢去想自己失去现有的一切会怎样,没了帝王恩宠又会怎样,甚至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很有可能只是一个陷阱,或一次试探。

体内毒素作祟,时时痛如刀剐,更有连番打击接踵而来,摧毁她的精神与意志。不过短短几日,叶蓁整个人都快魔障了。

圣元帝也不催促,一边曲指敲击桌面,一边静静观察对方的表情变化。细细在脑海中搜刮一番,他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只见过她哀伤、忧愁、微笑、楚楚可怜等能激起男人保护欲的姿态,除此之外竟空白一片。

反观夫人,虽只几面之缘,她的拈花一笑、爽朗大笑,宛然微笑……种种笑容且灿且暖;少顷又隐忍怒气,忍无可忍便戟指怒目,拍案而起,神态举止侠气纵横,英姿勃发;对着碎纸残片时分明那般痛心疾首,哀思难抑,目中却只蒙了一层水雾,未曾掉下一滴泪珠,却是铮铮铁骨,傲意凛然。

把二者放在一起,虽同样妍姿艳质,倾城绝世,然一个似存在于满是阴森潮气的黑暗中,令人沾之则晦;一个却盛开于碧天晴空之下,沐浴在璀璨艳阳之中,叫人只能感觉到春意盎然与澎湃生机。

越是回味那人的一颦一笑,越觉心中苦痛尖锐,圣元帝终于不敢再想下去,眼睑微微一抬,去看几欲癫狂的叶蓁。

“臣妾知罪,求皇上饶了臣妾这一回。”叶蓁没脸直接说保全自己,唯哀哀低泣。

侍立在旁的咏荷已急出满头冷汗,很想出声提醒却又不敢妄动。这些年娘娘在皇上跟前是个什么形象,她作为旁观者最是清楚不过,纯善、温婉、痴情、念旧,然有窥视帝踪一案,又加之方才的荒唐选择,她苦心经营的美好形象已完全崩塌。便是皇上饶她这一回,在看清她冷酷无情的真面目后,又岂能给她复宠的机会?反之若选择保全父亲和族人,没准儿皇上能看在她孝心可嘉的份上法外开恩。

娘娘不能啊!

可惜咏荷的呐喊叶蓁听不见,她身心备受摧残,脑子也陷入混沌,唯凭本能行事。

好一个本能行事!圣元帝停止敲击桌面,沉吟道,“日后你还是叶婕妤,叶全勇那里朕会命廷尉府依法办事,当判死罪绝无宽赦。”

叶蓁顷刻间萎顿下去,胸口剧烈起伏着,像是难以承受更多噩耗。圣元帝看也不看她,转身欲走,却听她勉力唤道,“皇上且慢,臣妾还有一物想送给您。咏荷,快快去拿。”

咏荷噙着泪将放置在博古架上的锦盒拿下来,打开一看竟是一扇半尺见方的小桌屏,中间用承轴固定在架子上,可以来回旋转,简单的白底黑纹,一张绸布,却又细细密密地绣了两面,怎么看也无法找出破绽。另有两幅已帧裱妥当的画作,一为罗刹,二为佛陀。

“启禀皇上,这是您日前托娘娘绣的桌屏,她不敢耽误,便是在病中也捻针穿线,通宵达旦,差点把眼睛熬坏。这是娘娘自个儿琢磨出的新绣法,叫双面绣,说是要传给织造司的绣娘,替您多挣些实惠。皇上,娘娘待您痴心一片,您也可怜可怜她吧!”咏荷实在无法,只能拿感情说事。

叶蓁启唇苦笑,嘴角缓缓流下一行鲜血,衬着惨白的面色,哀戚的双目,看上去既可怜又可悲。

主仆二人唱作俱佳的表演,把白福这等久经世态炎凉的老人精都快看哭了,更何况殿内其他人。没过多久,一阵又一阵低泣便从四周角落里传来,硬是将金碧辉煌的甘泉宫渲染成了箪瓢陋巷,凄惨无比。

圣元帝面无表情地拿起桌屏查看,心里懊悔难言。若是早知道这两幅画会被人当成博取怜悯,演绎情深的工具,他说什么也不会送至甘泉宫。高洁玷于卑劣,着实令人心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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