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士为知己(158)

只可惜,她没有看见霍去病如何在马车前护住那女子。

若是看见,她就会明白,霍去病并不是刘彻,那女子也不若宫中佳丽。

子青退出来后,因其身份尴尬,引路宫女一时也不知道该带她去何处,但皇后娘娘既然让她退出来,显然是她还未有资格同室而坐,想必晚间的家宴她也无需出席。

思前想后一番,宫女极客气地询问子青可否愿意仍回到骠骑将军马车旁等候。

不必再在人前唯唯诺诺,子青欣然应允。

宫女遂将她引至停放马车的地方,告退而去。

所谓停放马车的地方,其实就是建章宫的马厩,只不过这处马厩比起寻常马厩更大更加华丽,也干净清爽。

马车一长溜停靠着,不光有霍去病的马车,还有卫青的、卫少儿的,其中最前头的是刘彻的御用马车。马儿都卸下嚼头,拴在马厩之中。马厩旁有草料房,还有专供车夫休息的屋子,车夫们常在里头凑个赌局,因赌得小,也不伤筋动骨,只图个闲暇消磨。

因建章宫颇大,子青行了这么一大圈下来,腿便隐隐有些吃不住劲,不便往车夫堆里头凑去,自在马厩中捡了处干净地方靠坐着歇息。

有人走过来,抱着一大捆草料,添加在马槽中,瞥见一旁的子青,楞了楞,竟忍不住看了又看,才迟疑问道:“你是……子青姑娘吗?”

子青抬眼,看见站在自己跟前的正是日磾,不由地又惊又喜,起身道:“没想到在此处能遇见你。”

日磾笑了笑:“我现下是宫里的车夫。”笑容中有几分苦涩,从匈奴王子到低人一等的仆从,这条路对他来说何等崎岖坎坷。

子青轻叹口气:“物不能尽其用,委屈你了。”

“对于我这等阶下囚来说,陛下肯让我驾御用马车,已算是开恩。”

“扎西姆和孩子呢?她们可还好?”

日磾答道:“扎西姆被派去浣衣庭,孩子由老嬷嬷带着,虽说累一些,但还算过的稳当。”

子青想起那个被险险救回来的孩子,倒有几分挂念,不知道那孩子现在是怎生模样:“可惜你们都在宫里,想见一次都不易。”

“你此番是随霍将军进宫来的吧?怎得一个人在这里?”

“嗯……我只是庶民,不能与他们同席,所以宫女就让我回来在这里等着。”子青微微一笑,“你知道宫里规矩多,我也不敢乱走动。”

日磾含笑点头,低声道:“对,还是小心点好。”

他在宫中这些时日,虽只是马夫,却早已学会绝不多行一步,也绝不多说一句。身为阶下囚奴,稍有行差踏错,自是有一堆人等着拿他的错处呢。

“对了,阿曼呢?他现下如何?”日磾问道。

“他已经回到楼兰,我想他应该继位了。”

日磾闻言,沉默了良久,才道:“……他这辈子,就因为这担子,过得太苦了。和他比起来,我实在没有什么可抱怨的。”

“本不该是他的,可他哥哥宁可寻死都不愿意回去继位。”

子青想起那夜亭隧外阿曼离去的背影,眼眶便有点发潮,深吸口气,硬是按捺下情绪。

两人半响皆默然未语。

此时承光台上,刘彻挽弓搭箭,射穿一只野鸭。野鸭直直坠入林中,早有宫人守候在林中,捡起猎物,飞奔着送至高台下,交给内侍,再由内侍送至刘彻面前。承光台高约十余丈,内侍在其间上下奔跑,不得不轮流往返。

“去病今日可落了下乘,射中的野禽还不及卫伉呢。”刘彻听内侍清点各人所射中的野禽,朝霍去病取笑道,“怎得如此心不在焉?莫不是还在想着那姑娘?”

“哪有的事。”霍去病抚了下弓,笑道,“只是这几个月来一直没怎么摸过弓箭,难免有些生疏。”

刘彻转身朝卫青道:“听听,几个月都没摸过弓箭,这还是朕的骠骑将军吗?去病是你一手教出来的,你可得好好罚他。”

卫青自然听得出刘彻这话里头对霍去病的疼爱大大多于责备,温和笑着躬身道:“臣谨遵旨意,今晚定要多罚他几杯。”

刘彻闻言大笑,连声道:“罚得好!罚得好!”

卫伉在旁捅了捅霍去病,悄声问道:“他们说的那姑娘是谁?我见过吗?怎得从来没听你提过?”

霍去病本欲敷衍了事,却不料被他这么一提,乍然想起卫伉曾在军中见过子青,心头猛地一震,转身就把他拖到一边。

“怎么了?”卫伉瞧他神色有异,奇道。

“你待会不管看见谁,都别乱说话,知道吗?”

当下情况不容自己将事情解释清楚,霍去病只能紧紧盯着卫伉,压低声音叮嘱道。

“什么呀,谁啊?”卫伉还是莫名其妙。

刘彻转过身来,笑道:“你们兄弟俩在说什么悄悄话?还得背着朕。”

“陛下不是说连卫伉都比我射得多么,我正教训他呢,下回不许再比我多。”霍去病扬声喊回来。

刘彻听了,笑着直摇头:“这孩子,瞧瞧给惯的,输不起了还。”

卫青笑着附和道:“他打小在宫中进进出出,这里头,有一大半倒是陛下您给惯出来的,要是没这好胜心,他的仗也打不了那么好。”

这番恭维听得刘彻龙颜甚悦,扬手将弓扔给内侍,再拿过温热布巾擦了擦脸,顺便抹了下手,笑道:“走,好好地罚他几杯去。”

卫青等一行人跟在刘彻后头下承光台。霍去病寻不到时机与卫伉说清楚,暗自焦急。

153第三章昏礼(三)

家宴就设在内殿中,女眷们入内的时候,霍去病施礼之际一个个看过去,唯独不见子青,心中奇怪,朝母亲投去询问的目光。偏偏卫少儿正给刘彻施礼,天子面前,自是不敢失礼,无暇顾及其他。

不知子青此时此刻身在何处,霍去病心中暗自担忧,又担心待会卫伉与她碰面,思量着是否该出去寻她。

刘彻自昨天听卫长提过,特地颁口谕让霍去病带着那女子一起来,当下并未见到她,也有些奇怪,又将霍去病神态收入眼中,遂朝卫子夫笑问道:“去病带来的那姑娘呢?怎得不在这里?”

卫子夫笑答道:“她只是庶民,未得陛下召唤,不敢让她轻易入内。”

“唤她过来让朕瞧瞧。”刘彻不在意地道,“咱们这是家宴,不必理会那些虚礼。再说了,去病方才在承光台上便心不在焉,若不让他见着,只怕这顿饭他都食不知味。”

霍去病忙道:“陛下说笑,只是她一介布衣,卑将恐怕她到了此间,多有惶恐,做出冒犯天颜的事情。卑将以为,还是……”

“这孩子,什么时候变得啰嗦起来了。”

刘彻笑着打断他,示意卫子夫命人去唤。

霍去病只得不再言语,心中暗自忐忑。

过了一会儿,宫女果然领着子青进来,子青踏上堂来,堂内烛火辉煌,最引人注目是两座三十九支的大型铜制烛树,烛火闪烁映得人直晃眼。

之前便听卫长说此女子如何平庸寻常,刘彻也有些好奇,按理说,去病跟在他身旁,母亲还有姨母都是绝代佳人,眼光应该不会差才对。

子青上前行向刘彻行叩首礼:“民女秦原,参见陛下。”

“平身。”

“谢陛下。”

刘彻仔细打量着她,姿容确是寻常,并无过人之处,只是那份不卑不亢的从容着实不太像是初见天颜的平民。

卫伉看见子青,只觉得眼熟得很,苦苦思量,忽得猛然想起来,大吃一惊,立即就望向霍去病:“她、她不是……”他毕竟还是年轻,尚未学会掩饰情绪,惊诧之意行于表外,,想开口相询。

霍去病狠狠地警告地瞪了他一眼,微不可见地朝他摇了摇头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