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士为知己(177)

李敢自后头赶上来,停在她旁边,手搭了个凉棚,皱眉眯眼眺望远方。

将水咽下去,举袖抹抹嘴,子青喘着气问他道:“还是没发现单于主力的踪迹么?”

李敢摇摇头,“探路的哨骑刚回来,从沿途丢弃的东西和找到的痕迹来看,匈奴人兵分两路,一路仓皇西去,丢弃了不少物件;还有一路北上,有车轮和马蹄印,究竟哪一路是单于主力尚不能确定。”

子青回首,看见霍去病正在不远处半跪在地上查看羊皮地图,他的眉头恶狠狠地皱着,显然对目前的状况不甚满意。

匈奴人显然是在给汉军设置假象,以路上所弃的物件来看,他们是想引着汉军往西去。两种可能,第一种可能西去的这路匈奴人故意给汉军制造仓皇的假象,为的是设伏引汉军上钩;第二种为了掩护北上的那路,所以西去的这路才故意如此招摇。

“我想……”

李敢刚说出口,便听见子青的声音。

“投石问路!”

话音刚落,两人相视一笑,心中所想皆是一样,先率一支骑兵佯作汉军主力追赶西去匈奴人,正所谓投石问路。

在短暂的思量之后,霍去病已有了考量,眼下西去这路匈奴人最为可疑,他并不认为他们是主力,所以只想派一个营去追,大军还是继续北上。

有赵信的事情做前车之鉴,他自然不会用复陆支与伊即靬,最好的人选是李敢。李敢所率的建威营以骑射为主,最为合适,加上李敢为人沉稳,是个将才,即使遇见突发状况,也能够应变。

可是,子青也在李敢营中,明知道不应该,但霍去病还是踌躇了起来。

正在这时候,李敢与子青前来请命。

他瞪着他们,半晌没吭声。

“你……不许去!”终于还是私心作祟,他一口拒绝她。

“我既在建威营中,自然该一起去。”子青有点恼火,临行前便说好的,可他终还是没有把她当汉军中的一员看待,“你答应的事情,不能不算数!”

霍去病被她一噎,转开身子。

赵破奴轻咳一声,先把旁边的无关人等撵开,免得子青把将军惹火之后,再搭上一帮子无辜被牵连的。

瞧除了李敢之外,左右已无人,子青放柔语气,“你让我去吧……我不死!”

霍去病盯着她。

“真的,我不死!”

“战场就是个没数的地方,这个是你能保证的吗?”他恼她竟然将他当三岁孩童般哄着。

“好,你是将军,就不该徇私情。”她平和道,“你这样,让我有何颜面立足。”

霍去病狠咬着牙,别开脸盯着远处,直过了半晌,才深吸口气,转头望向李敢,“路上小心,不要急进!”

“诺!”李敢领命,顿了下,淡淡一笑道,“放心吧,我不会让她有事的。”说罢,他转身快步离去。

“多谢将军!”

子青朝霍去病一笑。

“丫头,”霍去病拍了下她脑袋,压低声音道,“得给我全须全尾地回来!”

“诺!”子青笑道,一路小跑去追李敢。

霍去病看着她的背影,片刻后急唤赵破奴。

霍去病领着大军向北,李敢率领建威营往西而行。李敢这一路过去,发觉沿途果真如哨探所回禀,匈奴人丢弃了好些杂物。

子青眼尖,发现草丛里头有样东西反光,遂经过时自马背上倒挂下来,拾起那物件,却是个匈奴贵族女子所用的玳瑁梳子。

她递给李敢瞧,李敢沉吟片刻,寻思着若不是故意为之,那么撤退的匈奴人马很有可能还是携家带口的,难怪如此仓皇。

直至月上中天,建威军循着踪迹而行,来到一处下坡平坦处,因是下坡,马儿跑得比平地更欢畅,猝不及防间,奔在前头的马匹突然被绊倒……

“绊马索!大家小心!”李敢高声疾呼,同时勒住马匹。

前头马背上的士卒被甩下来数十个,滚落地上,紧跟着惨叫起来。

子青定睛望去,草丛中密密麻麻撒了一片的铁蒺藜,马过扎马,人过扎人。匈奴人趁着下坡马匹刹不住脚,前设绊马索,后设铁蒺藜,着实替汉军想得周到。

汉军正在乱时,前头黑压压的树林中嗖嗖嗖开始放箭,匈奴战鼓骤然响起,杀声大作!

“等的就是你们!”李敢抽箭上弓,循声而射,在黑夜中一箭射穿匈奴战鼓,战鼓顿时哑然。

月光明亮,匈奴人在暗处,他们在明处,着实吃亏,尤其在马背上更为显眼。

羽箭刷刷擦过子青耳畔,她翻下马背,随即被一枚铁蒺藜刺入靴底,钻心地疼痛,便是她也忍不住低低呻吟了一声。抬眼时见着前头竟还有一道绊马索,好容易冲过铁蒺藜阵的汉军又栽倒一批。

前头已有十几匹马中箭倒地,李敢被利箭逼得只能伏低身子躲在马尸后,看了风向,确定是南风没错,在嘈杂声中朝其他人大喊:“用火攻,把他们逼出来!”

黑压压的树林,眼下不知匈奴人又设了几道埋伏在等着他们,火攻确实是最合适的办法。

此时霍去病率军一路追赶,他也在担忧着子青,只有尽快确认北上这路匈奴人的真正面目,他才能知道子青是否安全。

深草之中,车轮印与马蹄印时隐时现,往北延伸着。

“回禀将军,前方六里处发现匈奴人!”从前头折返回来的哨探急急来报,“有上百辆马车,携带大量辎重,有老幼妇孺在其中。”

霍去病微微眯了下眼,如此说来,眼下所追的并非匈奴主力:“可看见旗号?”

“他们没有举明火,卑职也不敢靠得太近,故而并未看见旗号。”

沉吟片刻,霍去病下令:“不必保持队形,全速前进!”

“诺!”

墨蓝的苍穹之下,汉军追星逐月般在茫茫大草原上奔驰着,很快追上了北上的这路匈奴人。

短兵相接,刀戟相击之音不绝于耳。

间或中夹杂着孩子惊恐哭泣,和女子尖叫声。

“苍狼来了!不想死的把兵刃都扔到地上!降者不杀!”复陆支率营中的士卒用匈奴话高声呼喊着,此举亦是奉了霍去病的将令。

苍狼是匈奴人对汉廷骠骑将军霍去病的称呼,在他如飓风般速度和力度狂扫过漠南之后,匈奴人个个谈苍狼而色变,震慑力极高。

“苍狼!苍狼!……”

“苍狼来了!”

……

165第五章漠北(二)

黑夜之中本就估算不出汉军人数,再加上听见苍狼的名号,这路匈奴人的斗志立时大减。再听得降者不杀,许多拖家带口的匈奴人便索性丢弃了兵刃,以示自己不会有任何反抗。

霍去病骑在马背上,居高临下地用马鞭随意指了位衣着还算华贵的匈奴人,用下巴颌儿示意复陆支问话。

复陆支一看那人,顿时乐了:“这不是韩将军嘛……启禀将军,此人名曰韩立,一向跟随在左贤王部国相的身边,他既然在此地,那么国相多半也在此地。”

左贤王部的国相!

“你问他,往西去的那路匈奴人是不是为了引开汉军?”霍去病问道。

复陆支依言询问,听罢韩立回答后,向霍去病点了点头:“是。”

“那路有多少人?”

“他说仅有千余人,不过个个都是死士。”

“死士?!”霍去病眉头深皱,“这么说,那路人马是打算与汉军死战到底的?设伏了?”

复陆支问韩立,听到回答之后,面容微沉,朝霍去病禀道:“他说那路人马是比车耆,此人我认得,十分凶悍。”

此时此刻,李敢这边,随着他的一声令下,汉军士卒在羽箭上裹上布条,再浇上油,点着火朝着树林里射。

一时间林中火光点点,风助火势,火舌很快攀沿着干草树丛烧起来,亮如白昼,将里头的匈奴人照得无所遁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