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士为知己(80)

原先守在帐外的两人也冲了进来,见到子青护住扎西姆,铩尖对着曲长,都有些愕然。

“这小子居然帮着匈奴人,你们还不给我上!”曲长提着大胯,怒骂道。

那两人对视一眼,果然向子青冲过来,却被子青夺了其中一人的长戟,借力打力,一拨一挑之间,干脆利落地将另一人的长戈击飞出去,落在地上,犹自微微抖动。

曲长这才明白眼前的少年绝非泛泛之辈。

“匈奴人也是人,一个女人何辜之有,此举禽兽不如!”子青鲜少骂人,更鲜少用如此重的话,此时确是恼怒之极,铩尖轻抖,“你若执意而为,休怪我不客气!”

扎西姆此时方才察觉出子青的声音有些许耳熟,仔细盯了她一眼,不由地吃了一惊:“是你!你……你原来是汉军!”

子青望了她一眼,轻点下头,未说话。

“原来你们认得!”曲长一声冷笑,自觉抓住了子青的把柄,有机可趁,“身为汉军,私通匈奴,是叛国之罪,该斩的人是你!”

“我是否私通匈奴,不是你说了算!”见他是这等迫不及待就反咬一口的小人,子青根本不屑向他辩解,短铩滴溜溜在手上转了一圈,径直划开身旁帐壁,外间的喧嚣合着冷风呼啦一下全灌进来。

单手持铩,另一手拽住扎西姆,子青戒备地盯着三人,带着她自裂缝处退出了帐篷。

曲长为首,其他两人跟随其后,亦步亦趋地逼着她。

外间其他汉军见状,皆有些诧异,曲长趁机大喊大叫起来:“此人勾结匈奴人,现下还想护着这匈奴女人逃跑,快抓住他!”

“你满口胡言!是你□妇孺,违反军规在先。”

子青怒道,已见周遭汉军目光已变得异样,虽未对自己出手,但却挡在她们身后,再无处可退。

“出什么事了!”

蒙唐骑着高头大马,六石黑柄劲弓拨开众人,看见拖着匈奴女人的子青,眉头顿时紧皱起来。

“越骑校尉,你的人私通匈奴,现下又想护着这匈奴女人逃跑,你可不能护短啊。”那曲长自然认得蒙唐,朝他拱手行礼道。

蒙唐冷冷望向子青,问道:“你拖着个匈奴女人干什么?”

子青松开扎西姆,禀道:“这女子被他欺辱,卑职断不容此等有违军规之事,故才护住这女子。”

“他分明是认得这个匈奴女人!想带她逃走!”曲长嚷道。

蒙唐接着问子青:“你认得她?”

“是,我认得她。”子青毫不避讳地承认,“将军也知道此事,我可以解释明白。但他违反军规,□妇孺确是千真万确,我亲眼所见。”

“那就到将军跟前说清楚!”蒙唐沉声道,手一点那名曲长,“你跟着来,敢做就得敢当!”

“有什么不敢当的,一个匈奴女人而已,哼!”

73第三章突袭(三)

部落空地上,霍去病淡淡地扫过地上跪得密密麻麻的匈奴俘虏,来回踱了几趟,似乎并不甚满意。

赵破奴疾步过来,低低向他禀道:“问出来了,休屠王与休屠王子日磾前日就去了浑邪王部,正好都不在。”

霍去病用手指推了推额角,目光望向周遭,皱眉道:“也不说悠着点,帐篷烧了快有一半吧?老赵,你把能吃的都找出来,全军原地修整,两个时辰之后出发。”

“诺。”

赵破奴领命,转身正碰上迎头过来一脸阴郁的蒙唐,紧接着便又看见后头的子青、扎西姆、曲长等人。

“你们这是……怎么了?”赵破奴眼看着蒙唐径直朝霍去病过去,便问后头的那名曲长,“郭鸣,出什么事了?”

郭鸣先朝赵破奴行了一礼,才朝子青努努嘴道:“我不过玩玩那个匈奴女子,那小子就跟疯了一样,我才发觉那小子原来和这个匈奴女子是认得的,他有私通外敌的嫌疑,所以我特来禀报将军。”

“不能吧……”

赵破奴看他指得那小子正是子青,心里就直摇头。

这边,蒙唐已经将事情向霍去病禀明,末了硬邦邦地补上一句:“子青虽是我振武营的人,倘若他当真有私通匈奴嫌疑,我必亲手斩了他。”

霍去病听罢,先扫了眼扎西姆。

扎西姆鬓发凌乱,赤足站在冰冷的地上,袍角在风中翻飞,隐约可见里头白皙的腿。她静静搂着怀中的孩子,温柔地看着孩子每一下呼吸,似乎周遭一切全都与己无关。

“子青,这孩子就是上回你所救的那个孩子吧。”他几乎是即刻就明白了整件事情

子青点头:“是,她便是孩子的母亲扎西姆。”

“扎西姆,休屠王的王妃。”几乎是转瞬之间,霍去病双目寒光乍现,转而盯住郭鸣,冷冷道,“你,竟然对王妃无礼!”

“卑职、卑职……”郭鸣有点蒙,将军与子青的对话他全然听不懂,“卑职以为她只是个普通匈奴女子,匈奴人进犯边关时,辱我汉家儿女,卑职也是想以牙还牙……”

“军法明令,不得奸犯妇孺,违令者斩。”

霍去病压根不去理会他说什么,只淡淡陈述道。

“将军恕罪!卑职知错!”郭鸣忙求饶道,“将军恕罪!将军恕罪啊!”

出征匈奴,所获财物,连女人在内都算是战利品,按说应等汉廷明令配赏,但他们身为军士,先尝口鲜,这原是军中旧例,向来是不会被深究的。他是头遭跟随霍去病出征,着实没想到这位年轻将军不仅练兵与众不同,连赏罚也是如此严苛,一丝不苟。

赵破奴在旁看了片刻,见郭鸣求助地望着自己,便凑过来在霍去病耳边嘀咕了句什么。

“哦,你说他爹是郭进,”霍去病转头,盯了赵破奴一眼道,“……不认得。”

见将军决心已定,装傻充愣到底,赵破奴只得退到一边。

郭鸣失望万分,跪在地上只道:“卑职知罪,还请将军给卑职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,卑职便是肝脑涂地也心甘情愿。”

“军令如山。”

霍去病望着他,只说了这四字。

郭鸣脑袋轰得一声,便知难逃一死。子青在旁,也未料到霍去病竟能当真做到执法如山的地步。军中虽有条令,擒获贼妇,未奉明文配赏而奸犯者,以军法论处。但当真执行者,却是少之又少,一方面自是军法有驰废之处,另一方面是匈奴人长年进犯中原,民怨极大,士卒中有此等举动,一般为将者亦不会过分追究。

“将他绑了,军前问斩。”霍去病道。

火把高举,将空地照得如同白昼一般。

郭鸣被捆着,跪在冰冷的地上,一动不动,漠然地盯着前方。虽然即将问斩,但他骨子里仍是个军人,哭号求饶这等事情再不会做。

赵破奴上来,将一碗酒凑到他嘴边,郭鸣没有推脱,大口饮下,溢出的烈酒顺着下巴直淌到衣袍内。

“有什么话要留下么?”赵破奴低问。

“没有,我既然做了,就敢认。将军拿我来杀鸡儆猴,我也没什么可冤的。”郭鸣已想明白这事,哑着嗓子道。

赵破奴默然,再无话要说,便退到旁边去。

众人皆已聚齐,整个空地上鸦雀无声,不仅汉军,连同身为俘虏的匈奴人都在静静地等着……

霍去病寒着脸,朗声道:“犯卒郭鸣,奸犯妇女,违我军令,军前问斩,以儆效尤!”简短的一句话说罢,再无丝毫犹豫,朝行刑手微一点头。

刀光闪过!

人头落地,郭鸣身子重重栽倒。

“众将听令,再敢有违军令者,严惩不贷!”霍去病沉声道。

“诺!”

齐刷刷的声音,犹如闷雷滚过一般。

子青又回了残破的帐篷,拿来扎西姆的靴子,又替她披上一件披风,自始至终都沉默着。面对扎西姆,她心中只有愧疚,但她知道,愧疚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,她什么都做不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