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士为知己(97)

还未到大帐,遥遥便看见霍去病出帐来,旁边早有军士备好玄马等候着。

看样子将军有事要出去,自是不能为这点小事去耽误将军的军务,子青刹住脚步,未再向前。

霍去病本已要上马,眼角余光瞥见一身影,说来也怪,军中清一色的绛红军袍,远远望去并无区别。可这个身影,他几乎是立即就分辨出来。

他转过身,朗声叫住这个已打算折返的身影:“子青,过来!”

未料到将军竟能留意到自己,子青怔了下,快步上前,施礼道:“卑职参见将军。”

霍去病随意挥了挥手,示意她免礼,然后凝目打量了下她,瞧着气色比初来时好了许多,满意道:“我才问过老邢,你的伤已经痊愈了是吧?”

“是。”子青点头,“多谢将军关心。”

“那就莫整日闷着,随我去走走吧。”霍去病扭过头就去吩咐旁边军士,“把雪点雕牵来给他。”

军士颇怪异地瞥了眼子青,随即领命而去,不多时便牵了匹马儿。这马通体玄色,唯独背脊上有点点白色,便像是落了雪粒一般,独特有趣得很。

“这马可闲了好久,就等着你伤愈。”霍去病笑着抚摸着马鬃,“可是千里挑一的良驹,本来还有另外一匹,可惜是白色,上了战场就太扎眼了。所以我就给你留了这匹雪点雕。”

子青望着马匹,又是感激又是惊诧,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。

“上去试试!”霍去病翻身上马,兴致勃勃地催促她。

“多谢将军。”

子青仍未忘记先谢过将军,这才上马,随着霍去病叱马出营。

此时已近初夏,草长莺飞,处处一片生机盎然。

子青在营中多日,并未出来走动,此时乍然到了旷野,只觉天地开阔,一呼一吸间似有草香盈盈,不禁心旷神怡。

尽力奔驰了一阵子,论起脚力,雪点雕竟一点都不比玄马差,紧紧跟着,丝毫未被霍去病甩丢在后头。除此以外子青又发现,雪点雕不仅神骏,且有着通人性般的敏锐。往往要拐弯时,还未策缰,子青只是微倾身子,它便自发自觉地拐过去。这般细腻敏感的马儿,子青骑着它,又平添了份心疼。

“马儿怎么样?”霍去病缓下马速,转头问道。

“好。”子青顿了下,感激道,“再不能更好了。”

似早就料想到她会喜欢,霍去病展目自得一笑,接着叱马往前行去,直行到一处小坡上,才勒住缰绳,朝子青打了个手势,两人皆隐在松树林中。

小坡下面,喧嚣尘上,杀声震天,正是伯颜所率的广威营在操练。

霍去病也不言语,眯起眼睛静静地看了一会儿。子青亦不出声,也望着坡下操练的汉卒……

喧嚣自耳边抽离,取而代之的是一年之前在振武营操练的情形,历历在目,熟悉异常,仿佛昨日一般。

老大。

铁子。

缔素。

哥……

正茫茫然想着,耳朵骤然被人拈了一下,子青回过神来,看见霍去病正瞅着她。

“想什么呢?”不待她回答,他伸过手来,揪面片般好玩地又在她耳垂上揪了一下,有趣笑道:“怎么耳朵那么容易红?”

耳根子被他揪得直发烫,子青不自在地胡乱搓了搓耳朵,也不知该如何回答。

看着眼前这个幼树般的少年,霍去病摇头叹气,道:“你啊,年纪本来就小,生得又单薄,连脸皮都这么薄。难怪老听底下有人议论,怀疑你斩匈奴王是冒功。”

“怎么能以貌取人呢。”子青低声嘀咕。

霍去病好笑道:“就你这模样,还真不能怪他们。”

90第七章北地郡(五)

说话间,他牵着马缓步走出松树林,不再隐藏,优哉游哉地显现在坡下广威营的视野内。阳光洒落下来,玄黑披风上的暗金云纹反射着光芒,令子青微微炫目。

将军现身,伯颜快马加鞭驰上坡来,还未到跟前便跃下马,向霍去病规规矩矩地施军礼。

“卑职参见将军。”

霍去病笑道:“邢医长再三地跟我抱怨,说你不老实,伤还未尽好,便日日往外跑。”

伯颜笑道:“都已经好了,日日呆在帐内,着实憋闷。再说,底下这些小兔崽子,不看着他们,我也放心不下呀。”

“莫要逞强,”霍去病吩咐道,“否则逞一时英雄,引得伤口复发,出征时可别怪我不带上你。”

“不会不会,伤口上的痂都开始掉了。我当心得很,又不拉弓操戟,绝对不会复发。”伯颜忙道。

霍去病微微一笑,方才未再说什么。

伯颜瞧见霍去病身后的子青,一眼又瞥见她牵着的雪点雕,笑道:“原来雪点雕是给他留着呢……这马老赵可惦记了不是一天两天,这下好了,他也可以死了这条心。”

原来赵破奴也喜欢这马,子青顿时有些歉然。

霍去病倒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,哼道:“你问他舍不舍得他那匹黄彪,吃着碗里的,看着锅里的,不能惯他这臭毛病。”

伯颜哈哈一笑,道:“将军说得是。”

马鞭随意在手中轻轻敲了几下,霍去病捅捅伯颜:“去,叫这帮小子把小石头都给我捡干净了。”

“又来这招啊。”伯颜无奈。

“怎么了,心疼?”

“哪能……”伯颜笑道,“不过我恐怕不能陪将军蹴鞠了,我这伤……”

“本来就没打算让你上,”霍去病看都不看,随手就把子青拽了过来,“有他呢,你再给我挑几个机灵点的。”

蹴鞠?子青愣住。

“将军,我不会蹴鞠。”她忙道。

“这个容易,我教你。”

霍去病顺手解下披风,往旁边一丢,折了根树枝,半蹲着在地上划起道道来。伯颜笑着摇摇头,复上马驰下坡去,让士卒们拣了块空地将小石粒都捡干净。

“听明白了?”

霍去病简明扼要地把蹴鞠规则讲了一遍,扬眉问子青。

子青微微皱眉,没吭声。

“真是笨,还不懂?”霍去病探身过来敲她脑袋。

子青侧头躲过,微有不满道:“规则我是明白了,可我不明白为何要蹴鞠?”而且听伯颜的口气,显然将军这么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。

“本将军行事,你需要懂么?”

霍去病站起身来抖了抖袍子上的草屑,高高在下,斜了她一眼。

子青自是不好再说什么,也准备起身,头上骤然挨了一记,隐隐生疼,正是霍去病趁她不备,补上方才被她躲过的那记,此时双手抱胸,歪着笑吟吟看着她。

揉揉脑袋,子青也没法与他计较,不着痕迹地退开两步。

“疼么?”他偏偏还要问。

子青只能道:“还好。”

“过来给我瞧瞧。”他貌似真的在关心。

“……”子青狐疑地盯了他一眼,“不疼,不用……”

“快过来!”

子青无法,抱着顶多再挨一记的心情,慢吞吞地走过去。

霍去病笑着替她揉了揉,在日光下晒得久了,触手处,她的头发暖洋洋的,暖意自指尖直传上来,有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觉……

“傻小子,你不如当我弟弟吧?”霍去病笑道,一起经历过许多,再看这个少年,便觉得他委实让人心疼,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想将他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。

子青诧异地抬眼:“将军没有弟弟?”她仅仅知道霍去病的舅父是卫青,姨母是皇后,其余的家事便不甚清楚。

霍去病目光黯淡了下,奇怪的是,在她面前他并不觉得需要避讳,淡淡道:“听说是有个弟弟的,不过我没见过他。”

“听说?”子青更不明白了。

“我爹是个小吏,当年我娘并没有嫁给我爹,后来我爹另娶了妻室,听说是有了儿子,应该算是我弟弟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