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锦衣之下(93)+番外

陆绎刚回到官驿,便看见今夏抱膝坐在石阶上面带忧色怔怔出神,对自己的脚步声充耳不闻。

“洗几件衣衫而已,不用这么委屈吧?”他笑问道。

听见他的声音,今夏才猛然回过神来,自石阶上跳起来,急道:“大人,你回来了!我有事……”

“说吧。”

“这里……”虽已在陆绎的小院之中,今夏还是觉得不妥,“进屋说。”

陆绎倒无芥蒂,便随着她进屋内,看着她紧张地关门关窗,不由觉得好笑。

今夏仰头看梁上,低头又去检查床底,确认四下无人,却仍是忐忑不安:“这样说话,会不会被人听了去?”

陆绎想了片刻,指了指自己的床,诚恳道:“可以钻被子里说。”

今夏望了眼床,默了默,拖了他在桌边坐下,附到他耳边如此如此这般说了一通。

“银子找着了,好事呀。”陆绎不惊不乍,十分平静。

今夏疑惑地端详他神情,片刻之后,复附到他耳边,如此如此这般又说一通。

“嗯,箱子锁得好好的,封条也在。”陆绎边听她说,边点着头,“屋子被人打扫过,不超过一日光景……”

“嘘……”

今夏紧皱眉头看着他,下定决心般,附到在他耳边把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。

她以为陆绎会吃惊,至少应该微微惊诧,但他却异常平静。

“我早就知道了。”他的声音很轻柔。

“你知道!”今夏不解,眉间颦起,仔细思量着,“我知道此事与严世蕃有关,也许是他派人将银子藏起来,但我没想到这些银子压根就在钱库之中,这银子根本没丢!你知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?”

“从扬州知府到管银库的吏司,再到扬州衙门、提刑按察使司……”陆绎顿了下,依旧很平静,“他们都知道银子没丢。”

“这是他们联手做的这个局。”

今夏胸膛起伏不定,愤慨不已。她知道严嵩权倾朝野,但时至当下,她才清清楚楚地体验到权倾朝野四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。

今日,银子为何突然冒出来了?

她低头看向陆绎,想起他在船上所说的话,骤然之间全明白了。

他说,那个人想把他踩在脚下。

他在她的手心上写“示弱”。

今夏缓缓在陆绎面前蹲下来,想到他不得不在严世蕃面前卑躬屈膝,这比让她自己卑躬屈膝还要难受得过。她抬眼望着他:“所以,在船上,你……”

“不仅如此……”陆绎淡淡道,“我还把仇鸾的那套生辰纲送给他了。”

这些官场上的事儿,今夏似懂非懂:“那倒是,嗯,物尽其用……所以,这案子就算结了?”

陆绎微微一笑:“结了。”

一种巨大而无人的沮丧感笼罩着今夏,她低低道:“我还从来没办过这样的案子,爱别离上那几具女尸,就这样白白死了,连个名字都没有,也没有人来寻她们。”

“……终有一日……”

他未再说下去,脑中想起的是庙里看到的那尊佛像。

那一日,究竟还需多久,他不知道。

究竟能不能等到那一日,他也不知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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入夜,陆绎独自一人在屋中研墨,写折子。

夜风拂过窗外,连带着烛火也猛得摇曳了一下。

“我等你很久了。”陆绎头也不抬,边写边淡淡道。

外间,夜色寂静,除了风穿树叶的沙沙声,并未有其他声响。足足过了好一会儿,一个黑影自屋顶翻身跃下,如落叶般轻飘飘地落在地上,冷冷望向窗内的陆绎。

“进来坐会儿,桌上有茶,等我写完这份折子。”陆绎蘸了蘸墨,继续低头写公文。

阿锐立在当地,片刻之后,推门而入,果然就在桌边坐下来。

屋内静悄悄的,良久之后,陆绎方才搁下笔来,吹了吹刚刚写好的折子,笑道:“修河款一案总算是结了,你会回京城么?”

阿锐冷冷望着他:“我听不懂你的话。”

“若是听不懂,你就不会来这里。”陆绎叠起折子,起身道,“以你这身功夫,在乌安帮三年,不觉得委屈么?或者你舍不得走?”

阿锐紧盯着他。

陆绎继续道:“我虽不是江湖中人,但江湖规矩也算知道一点。叛帮者,三刀六洞是少不了。只是不知像你这种潜伏在乌安帮的锦衣卫,上官堂主会如何处置你?”

阿锐目中带着杀意。

“不过你放心,我若想说,今日早就说了。之所以等你来,就是想和你谈一笔交易。”陆绎对他的眼神视而不见,施施然撩袍坐下,倒了两杯茶,一杯留给自己,一杯推给阿锐。

“我从不与人谈交易。”阿锐冷淡道。

“很好,对你而言,今日是个良好的开端。”

陆绎笑容温和。

☆、第七十六章

阿锐望了眼他推过来的那杯茶,并不去接,也不动它。

“听说王恩当年的脾气也不甚好,你与他倒是有几分相似。”陆绎抿了口茶水,叹了口气,“当年他奉命保护大理寺左少卿董栋的夫人和儿子前往大悲寺进香,不料中途被贼人暗算,董夫人和儿子被贼人劫走。”

听着,阿锐面色愈发阴沉。

陆绎接着道:“王恩身受重伤,被指责失职,他带伤欲追踪贼人,却因伤势过重而昏迷过去……”

阿锐死死盯着他。

“你在病榻前守了三日,可惜令尊还是撒手西去。”陆绎最后道。

沉默了良久,阿锐才缓缓问道:“你怎知王恩是我爹?”

“金刚缠丝手,一脉相承,你爹爹当年并未收徒,若非你还在世,我还以为这门功夫已经绝迹。”陆绎轻轻转了转茶碗,“你当年无故失踪,想不到却是跟了严家,到江南来当卧底,可叹可笑,王恩若知晓,在地底怕是不得安生。”

“此言何意?”阿锐刚说话,就觉察出不妥,随即又道,“你休要来挑拨我。”

“挑拨?笑话!”陆绎冷道,“你若不想知晓,当年绑架董夫人的人究竟是谁,你尽管出这个门去。”

“贼人是顾小风,我早就知晓了。”

“哼!顾小风不过是区区草寇,真正幕后指使之人是谁,你可知晓?”

阿锐一愣:“幕后之人?”

陆绎淡淡道:“大理寺左少卿董栋有一位好友,沈鍊。沈鍊因弹劾严嵩获罪,被贬至保安州为民。走的那日,董栋去送他了。”

阿锐等了好一会儿,陆绎也没有再说下去。

“只是去送他?”他忍不住问。

“你应该很熟悉他们的行事风格。”陆绎点头,“顾小风绑架董夫人,得到的许诺便是事成之后接替你爹爹的职位,当锦衣卫。”

阿锐楞了许多:“所以,我爹爹的死也在他们计划之内。”

“这根本不需要计划,你爹爹要么因伤辞职,要么因渎职被撤职查办,对于他们来说并没有任何区别。”陆绎颇同情地看他,“我不懂的是,你怎么会轻易离开京城,宁可留在江南当卧底。”

“爹爹走后,突然间有很多债主迫上门……”只说了一半,阿锐就停了口,愤而起身,警惕地盯着陆绎,“你以为,故意这样说,我就会中计?!”

“我以为,你也许还没有愚钝到无可救药的地步。”陆绎道。

“哼……”

阿锐转身出门,身形腾挪,转眼间就消失在夜色之中。

屋内,陆绎看着阿锐未饮的那杯茶,眼神复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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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找到修河款之后,刘相左写了折子递上去,一行人留在扬州等着圣上的批示,日子闲得不能再闲。

今夏原本想去城外打只野鸡给头儿补补身子,可惜运气不好,转悠了大半日也没找着,便采了许多槐花回来,想着让大杨做槐花饭。回医馆时,正好在门口遇见谢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