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兰香缘(145)

姜氏虽恨不得捏死曹丽环,却也怕闹出人命,当下偃旗息鼓,带着人退了。卉儿、思巧等人将曹丽环七手八脚搭到床上,请来大夫诊治,方知曹丽环已有了两个月身孕,被姜氏踢打得小月了。

任羽刚回到家便得了这个消息,整个人便怔住了,慢慢红了眼眶。卉儿见了,眼珠子转了转,悄悄蹭过去道:“你何必难过,她跟韩知县的脏事儿谁不知道,这孩子还指不定是谁的呢!”

任羽仍长吁短叹,想进屋去瞧曹丽环,卉儿扯住他,笑道:“她刚吃了药,这会子睡了,你进去岂不是吵着她,你且往我屋里来,我打发人去酥香斋买了些点心,先吃两块垫垫肚子,昨儿让裁缝给你制的新衣也送来了,正好试试合不合身,若不合身我在让他们给你改去。”径自拽了任羽去了她住的次间。

思巧正从厨房端了药出来,见了不由微微冷笑,复又低下头,往卧室里去了。曹丽环脸色惨白,两腮病容,更添满脸打伤印痕,思巧托起曹丽环的头给她将药灌下去。曹丽环咳嗽了几声,有气无力问道:“老爷可回来了?”

思巧道:“没呢,太太睡罢。”用帕子给曹丽环拭了拭嘴角,端着空碗走了。

却说这曹丽环本是个身体极壮,底子极好之人,可自从小月之后,便一直卧床不起,竟然病倒了。不几日任羽又丢了差事回家,姜氏又亲自上门来讨要韩耀祖曾赠给曹丽环的衣裳首饰,一通乱翻,将她那一整个首饰匣子和两箱鲜明衣裳俱抬走了。曹丽环在床上挣扎不起,愈发气怒伤身,内外拆挫不堪,酿成了干血之症,换了几个大夫都不曾看好。

渐渐的,她身边惯常使唤卉儿和思巧也不听使唤起来。卉儿见天瞧不见人影儿,思巧也不常往屋里来,喂饭喂药不过敷衍了事,她想吃汤要水都无人伺候,曹丽环怒极,偏她重病恹恹,卧床挣扎不起,想骂人都无气力。同任羽说起丫鬟不听使唤之事,任羽去问,思巧便乱叫道:“老爷,婢子天天辛苦得很,日日做饭洗衣,收拾家里,还要伺候太太,换洗床单被褥,端屎端尿,喂汤喂饭,还不是全赖我一人。卉儿姐姐倒是清闲,只管日日对着镜子搽胭脂抹粉儿,我哪敢劳她的驾!倘若卉儿姐姐肯洗衣裳做饭,我保管伺候太太周全。”

任羽便去支使卉儿,卉儿满心不悦,口中嘟嘟囔囔指桑骂槐,干了两日又不干了,任羽也不再过问。曹丽环身上愈发不好,整日昏昏沉沉,脸色枯黄,只剩了一把骨头,任羽原先还来她房中探她一番,后来渐渐也不总来,问及去向,思巧每每答道:“老爷丢了衙门的差事,总好再找一个,家里上上下下这些人,都指望老爷吃饭呢。”

曹丽环虚弱道:“我不是还有个庄子和两处房产,总有些银子度日,让老爷回家罢,多陪我几日,还找什么劳什子的差事。”

思巧撇嘴道:“太太,你怎么不知好歹,今年夏天两场雹子,庄子里能有多少收成还不知道呢!两处房子是赁出去,可太太要成日吃药,什么人参当归茯苓燕窝,算来算去就是花花流水的银子。更甭提平日里养身的粥饭,全是上等的吃食,太太一天就要花一两银子呢!老爷不出去找差事,莫非净等着坐吃山空不成?况且太太如今又背了个‘淫妇’的名儿,不知多少人指指戳戳,连累老爷名声有碍,人家都不乐意雇他做事,家里这个光景,不知什么时候太太就没银子吃上药了呢!”

一番话将曹丽环气得眼冒金星,倒了半口气咬牙道:“倘若没银子了,第一个便把你这贱人卖了!”

思巧冷笑道:“哟,卖了我,日后谁服侍太太呢!”说完把手里的粥往几子上一放,头也不会便走了,生生饿了曹丽环一顿,晚上方才将那碗冷粥给她灌了,皮笑肉不笑道:“太太,我当初不过是鬼迷心窍,才从林家给赶出来,这般服侍你已足够对得起苍天良心。你还不知道罢?你那忠心耿耿的奴才卉儿,自打你一病,就勾搭老爷爬了床,老爷早就日夜宿在她房里了,昨儿个刚得了信儿,大夫诊出她一个月的身孕,老爷喜得跟什么似的,给那大夫一钱银子当了赏钱,如今卉儿正安胎,我整日里伺候她还伺候不完呢!”

第134章 报应(二)

曹丽环倏地瞪大了双眼,喉咙里咯咯作响,用尽力气一扬手,将思巧手中的碗拨到地上,“咔嚓”摔个粉碎,怒道:“你,你,你……怎不早跟我说!”

思巧仍笑模笑样道:“我这不是怕太太生气么,可如今卉儿姐姐有了孕,这等喜事自然要告诉太太知晓的。”

曹丽环顾不得思巧阴阳怪气,强挣扎着坐起来,只觉头晕眼花,缓了半晌,方道:“你去把卉儿那小贱人叫过来见我!”见思巧站着没动,又怒道:“还不快去!”

思巧冷笑一声去了。

曹丽环将头靠在床柱上歇了好一回,直喘粗气。不多时卉儿便来了,一进门便闻到一股药味儿,伴着污浊酸臭的气息,卉儿忙掩了口鼻,张嘴欲呕,思巧连忙上前扶着卉儿,满脸堆着殷勤的笑,道:“哎哟喂,卉儿姐姐,如今您可是个金贵的人儿,是不是不舒坦了?快坐下,快坐下,我去给您倒杯热茶压一压。”

卉儿手里攥着帕子在鼻前挥了挥道:“不用了不用了,去我房里拿那瓶儿今年的新茶沏上一杯来罢。还有一碟儿果馅椒盐金饼,也一并拿来。”

思巧笑道:“得了,这就去。”掀帘子去了。

卉儿远远的靠着门坐了,抬头一瞧,只见曹丽环正歪在床头恶狠狠的瞪着她,双目赤红,脸色蜡黄,腮都凹了下去,愈发显出高高的锁骨,头发蓬乱,如同女鬼一般。卉儿吓了一跳,定了定神,翘起二郎腿儿道:“太太叫我来有何事?”

曹丽环上下打量卉儿,只见她一张银盆脸愈发丰腴,本就滚圆的身子愈发的胖了,乌鸦鸦的头发上戴着黄霜霜的钗环,银丝八宝髻,珠翠花钿,玛瑙金簪,耳上垂着紫销金耳坠子,胸前垂着一块美玉,手腕子上各带两只镯子,穿着丁香色五彩纳纱的褙子,露着月白的云袖,底下是翠兰遍地金的裙儿,脸上匀着宫粉胭脂,将微黄的肤色都衬得鲜亮雪白,竟是体面人家奶奶的模样了!

曹丽环咬牙道:“卉儿,我自问带你如同亲姐妹一般,无论吃喝穿戴,必然想到你一份儿,你这背信弃义的无耻贱人,竟去偷主人汉子,如此待我!”

卉儿冷哼道:“你待我如亲姐妹?甭拿这冠冕堂皇的好听话儿来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!先前我傻,觉着你待我亲厚,可细想起来,你每回给我的东西,全都是你不要不爱的,才给我做人情儿,你何曾捡过心爱的东西给我?我偶尔得了个好玩意儿,你还得千方百计的哄了去,口口声声是为了我好!”

曹丽环怒道:“或许我有地方亏待与你,你却勾引男主人,将主子丢在一旁不管死活,你还有没有良心!”

卉儿站了起来,往前走几步,指着曹丽环鼻尖,扬声道:“我没有良心?曹丽环,你摸摸你自个儿有没有良心!我好歹伺候你一场,没有功劳也有苦劳,我已经快二十岁了,家里好容易给我相中一门亲,虽不是上好人家,也是有些产业的农户,来找你求恩典,你偏左挡右推,悄悄背着我们到男方家里回绝了亲事,把我灌醉了献给韩耀祖那老东西糟践!只为了拢住那老东西的心好往家里捞实惠。曹丽环,我恨你恨到骨子里,日日夜夜想嚼了你的肉解恨!”

曹丽环一惊,强辩道:“我自然是为了你好,当初韩耀祖还同我说,想纳你做妾,韩耀祖乃堂堂的知县老爷,做他的妾不比当农人妻强百倍……”

卉儿尖叫道:“放屁!他家那母夜叉岂是好相与的,韩耀祖千好万好,你为何不去给她作妾?他一个糟老头子,我见了他只有恶心!”卉儿尖叫两声,往后挪了挪,胸口快速起伏,与曹丽环二人就这般虎视眈眈的对望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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