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兰香缘(146)

此时思巧端了茶和糕饼果子进来,又轻手轻脚的退下了。

卉儿揉了揉胸脯,定了定神,往后退两步又坐了下来,将茗碗端起来喝了一口。复又往曹丽环看过来,脸上挂上了笑,道:“曹丽环,你真是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,纵然任羽没本事穷窝囊,可有一条好处,就是忠厚顾家,而且心里头长情。纵然你给他戴了顶高高的绿帽子,还变成这番鬼模样,他还对你记挂着,琢磨四处请大夫给你治病。可现如今,你那老公已是我的了。”

曹丽环摇着头发叫道:“闭嘴闭嘴闭嘴闭嘴!”

卉儿仿佛没听见似的,一边说,一边拈起一片糕饼咬了一口,脸上的笑容又得意又炫耀:“他天天对我知疼着热的,我想吃什么,只消说一声儿,他立刻提上鞋便给我买回来,连捏肩捶腿的事儿都能伺候我,夜里头也生猛着那……”说着用帕子掩着口吃吃笑了起来,“比韩耀祖那耙不动地的老货强百倍,真不知你怎就瞧上了那老东西。”说着走到曹丽环跟前,微微弯下腰,微笑着低声道:“你也活不了几天了,你老公已说了,你若是死了,我又生下一儿半女,就把我扶正。曹丽环,我确要好生谢你,你费尽心机,熬力挣下的家业,便让我的后世子孙好生享用了。”说完直起身,哼着小曲儿出去了。

曹丽环怒极攻心,卉儿这番说辞比剜她心肺还要狠毒一百倍,当下吐出两口鲜血,眼前一黑便撅了过去,夜间迷迷糊糊醒了一回,直着脖子叫了半晌也无人来应,她挣扎着起身去够床头小几子上的茶,颤抖着手向前伸了半晌,头一歪,直眉瞪眼的便赴了黄泉。

次日一早,思巧前来收拾才发觉曹丽环已亡,慌忙报与任羽知道。任羽不由抚尸痛哭了一番,想要好生操办丧事,卉儿拦住道:“前些日子给为给她治病,家里已花费大半,我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产,小姑子也要出嫁,还是省些钱银罢!大办不必了,选个黄道吉日,点个穴埋了便是。”

任羽口中答应,到底觉着不像,偷偷拿了些银两,买了体面的棺椁装殓了,吹吹打打,点了一处穴下葬。

此时韩家内宅里,姜氏正端坐在太师椅上,她跟前跪着个身材瘦弱的妇人,姿色平庸,毕恭毕敬的垂着脸儿。姜氏用盖碗拨弄着茶叶,嘴角含着笑道:“思巧,你做得不错,这一遭可算解了我的心头恨,我自然会好好赏你。”

思巧磕了个头道:“小的不求赏赐,但求太太将我从任家赎出去,日后平平安安做个良民。”

姜氏朝身边儿的丫鬟使了个眼色,那丫鬟便掏出一张纸递到思巧跟前道:“太太昨儿个就跟任家说了,这是你放籍的文书,好生收好了罢。”

思巧大喜,连连磕头谢恩不止,口中道:“小的这就动身去扬州,日后再不回来了。”

姜氏心中大快,又赏了思巧十两银子并一对儿银镯子。

思巧忙接了下来,口中千恩万谢的去了。

她走出韩家的后门,长长出了一口气。她恨绝了曹丽环,原来曹丽环的陪房小厮四顺儿死了老婆,曹丽环便将她许了过去。四顺儿吃喝嫖赌打老婆,折磨她苦不堪言,且有个好色如命的病儿,思巧生得平庸,被他当成了粪土,她前有主人刁蛮严苛,后有丈夫横吃恶打,她几次三番都欲寻死,都硬生生熬了下来。

当日姜氏把曹丽环打到小产,她手底下的心腹丫鬟便来收买她,让她在曹丽环吃的药里偷偷加了几味料,将那小月之病弄成了要命的大症候,之后打探曹丽环有多少资财。思巧自然言无不尽,二人里应外合,将曹丽环的首饰衣裳尽数算计了去。

如今曹丽环死了,思巧便求姜氏兑现承诺,将她从任家赎买出来,放籍成了平民。她快步走出巷子,只见有个生得黑粗矮胖的汉子正站在巷子口焦急张望,见她出来,忙问道:“事成了?”

思巧点了点头,那汉子笑了起来,拉了思巧的手道:“那咱们赶紧坐船去扬州罢。”

思巧看着那汉子,脸上扬起一抹笑,点了点头,随着他一同去了。此人是个画糖画儿的,还会捏面人儿,原在任家住的一带走街串巷,见思巧挨打受骂每每好心安慰,两人逐渐生情。这厢思巧拿到了文书,二人便立即动身双双私奔了。日后在扬州安家,做些小生意度日,不在话下。

却说卉儿十月怀胎生了一女,任羽便将她扶了正,一起生活倒也平安。只是卉儿有个挥霍无度的性子,只知吃喝打扮,何曾知道如何持家,如今当了女主人便愈发得了意,吃山珍海味,穿绫罗绸缎没个节制。任羽又是个草包,唯唯诺诺的。二人都不善经营,不但将曹丽环辛苦攒下的家当花了大半,最后不得不将那庄子卖了,幸而还有房产赁出去得钱。夫妻俩只觉有了指望,愈发赖在家中不事生产,将原本殷实富裕的一家生生折腾成了家资平淡的市井小户。后任羽中年染病早亡,卉儿带着孩子改嫁了两回,最终不知流落何方。

第135章 报应(三)

且说香兰将陈万全从牢中救出,一行人回到陈家。薛氏正愁眉不展卧在床上,忽听院内喧哗,出去一瞧,见陈万全竟被人抬了回来,不由喜从天降,待看陈万全面如金箔,神志昏迷,又惊得面色发白。吉祥和双喜搭着春凳,将陈万全送到卧室,小心翼翼放到床上,薛氏上前,轻轻撩开衣裳一瞧,只见双股肿烂狰狞,大腿上也全是青紫,用竹子夹板捆着,竟无一好处,一颗心都揪了起来,出去一瞧,只见林锦楼正大马金刀的坐在厅中品茶。

薛氏哪儿还有不明白的,立刻上前跪倒在地,磕头道:“民妇叩谢林大爷救命之恩。”头碰在地上“咚咚”作响,双喜连忙上前搀扶,口中嘻嘻笑道:“这可使不得,快些起来。”

香兰也去扶薛氏,薛氏扯着香兰袖子道:“兰姐儿,还不快给林大爷磕头。”说着要扯着香兰下跪。

香兰白着脸儿,抬头看了林锦楼一眼,咬了咬唇儿,垂下头,却始终不肯屈膝跪下,薛氏不悦,怒目瞪着香兰,死死捏她的手,低声道:“死丫头,还不快给林大爷磕头!”

林锦楼却站了起来,淡淡道:“不必了,天色不早,我该回去了。”言毕便往外走。

薛氏忙扯着香兰一路相送,脸上陪着笑,款款道:“小女孩子家不懂事,大爷莫跟她一般见识……大爷慢些走,我们定要到府上磕头谢恩。”

林锦楼随口应着,待走到大门口,命旁人退下,只让香兰到跟前道:“收拾收拾东西,明儿个我让人过来接你……算了,东西也甭收拾了,你那些破烂儿没什么好拿的,衣裳首饰都给你添新的。”

香兰大吃一惊,忙央求道:“我爹刚刚回来,浑身没一处好的地方,我想在家伺候两日……”说着眼泪已掉下来,“求你了……”

“啧,啧,你怎么总哭,好像爷要吃了你似的。”林锦楼说着伸手给香兰擦眼泪。

香兰想躲,却忍住没动。这样垂着脸儿乖顺的模样却让林锦楼心里舒坦,捏了捏她的小下巴,笑道:“行了,爷是个通情达理的人,念你一片孝心,就在家里伺候你爹三天,爷再打发人来接你。”

“大爷,再让我多呆几日罢,我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家来……伤筋动骨一百天,我家里只有老娘和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子……”

林锦楼摸了摸下巴道:“成,爷回头派俩人过来。”见香兰张口欲言,便用手指点住她的唇儿,半眯着眼似笑非笑道:“最多五天,小香兰,再跟爷唱‘哩哏儿啷’爷可就要恼了。”说着从腰间把那赤金黄玉的小马腰坠儿解下来,挂在香兰的腰间,道:“去伺候你爹罢,当完了孝女再好生想想怎么报答我。”说完便登上马车走了。

香兰默默回转身走进屋,慢慢将大门关上,一扭头见薛氏站在院里,红着眼眶,抖着嘴唇叫了一声:“兰姐儿……”便说不出话,显见是全明白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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