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兰香缘(369)

屋中一片寂静,在坐的都是聪明人,皆知姜曦云说这番话是暗讽苏媚如同叔侄有染。

姜曦云扭头看向苏媚如,和煦笑道:“我这也是说段旁人的轶事笑话了,依我看,还是林家男子们有福气,得了苏姨娘这样得人意儿又伶牙俐齿的姨奶奶。”这一句“林家男子们”又给了苏媚如一记没脸。

苏媚如面色一变,旋又笑如春风,手却在袖中攥死了帕子,道:“是我有福气,赶上正房夫人仁慈,倒没有赐我断子绝孙药的。”说着看了香兰一眼。

其实方才从她二人对峙,香兰便浑身不自在,每一句暗含深意,刀光剑影,句句戳人心肺,不过是为了占高处搏个上风,出胸口这口气罢了,何况更将她牵连其内,仿佛一根棍,将她早已沉淀的苦恨复又搅拌开来。她缓缓吸一口气,与苏媚如对视片刻,刚要开口,林东绣却起身把香兰拉到外头,低声道:“你又想劝架不是?你傻呀你,一个苏媚如,一个姜曦云,两个没一个好货,正巧掐在一处,咱们看着捡个乐儿呢!方才我掰手指头算算,这一屋子的人,甭管谁拿了老太太的手钏儿,传扬出去都不好听,唯独姜曦云,她是个外人。依我说,今儿个这事也八成是那小蹄子手不干净,你让她们闹去,可别上赶着劝这个,劝不好一身骚。”

正说到这里,王氏扶着丫鬟璎珞、琥珀走了进来。

第328章 汹涌(三)

屋中几人皆站了起来,王氏道:“罢了,都坐罢。”她本是个略有愚钝并无眼色之辈,未瞧出屋中几人神态各异,只坐在炕沿上。

香兰暗道:“王氏绝非聪明人,又无半分口齿,怕压不住这里几尊佛,就怕有个爱搅风浪的,趁着这由头再生出风波来。常言道‘解铃还须系铃人’,还是从根儿上将这事了结了才是。”想到此处,便对林东绣道:“大爷这会子怕是要回来了,我回去瞧一眼再回来。”便舍了众人出来,碰见两三个丫鬟婆子问:“瞧见四爷了么?”皆回答说不知道。香兰便一路找去,到小花园里,碰见伺候林昭祥的小丫头子瑞珠,那瑞珠道:“四爷在花架子后头呢。”

香兰转过花架一瞧,果见林锦园抱着膝坐在地上。她放慢脚步,将身子影在树后,偷眼望去,只见林锦园皱着眉头,把花架子上开的玉兰、蔷薇、海棠等一朵一朵揪下来,地上已是落红一片。香兰暗想道:“林锦园虽有些淘气,可在老太爷跟前养着,素是个有规矩的孩子,长在富贵家里,却也不敢糟蹋花草,如今这形容,便是嘴上不敢说,心里藏了事正在煎熬了。”遂轻轻叹口气,走过去轻轻拍拍他肩膀。

林锦园吃了一吓,扭过头“噌”地站起来,瞧见是香兰方才松一口气,拍着胸口道:“险些吓死我。”偷瞥了香兰一眼,支吾道:“老太爷、老太太如何了?”

香兰绷着脸道:“自然是气坏了。”

林锦园垂头丧气,低着头又去扯花骨朵。香兰上去握住他的手,俯下身子低声说:“小祖宗,你这一桩事可知引起多大风波?先是老太爷气坏了,老太太也险些闹出病,都是自己家人也便罢了,还有姜曦云这样的外人在,生生让人家看了笑话。”

林锦园一激灵,抬起头问道:“你同老太爷说手钏儿是我弄丢的了?”

香兰缓缓摇了摇头:“我答应过你不说,便是不会说了。”

林锦园松了一口气。

香兰柔声道:“走罢,我陪你同老太爷认错。老太爷平日里疼你疼得眼珠子一样,你闯了祸,顶多气一气,罚一罚,气消了也就罢了。我们一并帮你求情,赶着老太太的寿辰,老太爷纵烦恼,也不会下狠手。”

林锦园嘟着嘴,偏着头,嫩白的小脸儿上满是不乐意。

“如今为这手钏儿,你几个姐姐都为了这桩事闹猜忌,进过里屋的大姑奶奶、二姑奶奶、二奶奶还有姜姑娘,就为了这事拌嘴。偌大个家,长辈晚辈、兄弟姊妹、妯娌连襟、人多嘴杂,脾气秉性不同,难免因事伤和,可就怕小事酿大祸,因鸡毛蒜皮闹得恩断义绝,人心散了,家里便一败涂地。且不说这些,你犯下的事,自己不去担当,最后你几个姐姐替你背了黑锅,你心里可好过?”

林锦园低下头想了想,猛抬起头,忽闪着眼睛道:“姐姐们自然是不行的,不如……就说是姜曦云拿的!”

香兰一口气惊在喉咙里,立时道:“这怎么行?”

“这怎么不行?”林锦园小手揪住香兰的衣袖:“我就说是我亲眼瞧见她拿的,姐姐只管装聋作哑就好。”摇着香兰胳膊,“她不是咱们家里人,何况……何况我听有丫头婆子磨牙说了,她曾对你下过毒手呢,这一遭就赖在她头上,一则担了那手钏儿的罪过;二则也替你报了仇,岂不快哉?”

香兰看着林锦园葡萄珠儿一样的眼睛,有一闪念心头蠢蠢欲动,几欲答应下来。是了,她为何不应呢?姜曦云害她至深,只因是世家小姐,故而全身而退,摇身一变又仿佛无事一般来到林家大献殷勤,连一丝愧疚都欠奉,好似自己先前所为天经地义,如此自私自利之人,她又何必存余善念,还不如这样报复来得痛快,亦让姜曦云尝尝惩罚的滋味!如此,既让林锦园对她感恩戴德,又能解心头之恨,何乐而不为?

林锦园见香兰双目半合,皱眉深思,顿觉有戏,摇着香兰的胳膊,扭股糖一般,连道:“成不成?成不成?就这样办罢!好姐姐,求你了!”

香兰睁开眼,看着林锦园,半晌,极艰难的吐出两个字:“不行。”说出后,她深深呼出一口气,仿佛卸下千斤重担,又重复一遭,斩钉截铁道:“不行!”

林锦园吃惊道:“为什么?”

“因为我倘若做了,便会一辈子瞧不起自己。”香兰神色平静,拉住他的手,“人活在世上,说要活得光明磊落,坦坦荡荡,岂是如此容易的?可至少要自己做错的事自己担,哪怕受何等惩罚,心里干净,省得日后良心难安,再寻由头哄骗自己说当日所作是什么‘情非得已,身不由己’或是对方‘自作自受’自己不过‘顺水推舟’,其实到底如何,自己心里最明白罢了。”

林锦园赌气一样甩开她的手:“说得轻巧,你没瞧见祖父生气时多骇人,我大哥哥的脾气同祖父一模一样,上回一拐杖下来,我躺在床上半个月没动弹,要去你去,我才不要去!”又狠狠踢一脚地上的花瓣,跺着脚恼道:“怪道大哥哥说你迂腐得跟个老夫子似的,莫非真是个傻的?分明有一箭双雕的好事,非要自己削尖了脑袋找不痛快!”

香兰看着林锦园不语,暗想:“园哥儿这般大就藏了心机了,他跟林锦楼一个脾气,都是极要强极颜面的,只怕我揭了他的短儿,他一时急起来反闹得不好,而且我也没趣,如今是怎样将这事化解了,索性破釜沉舟,以此激一激他,他八成便应了。”缓缓道:“那好,手钏儿之事栽赃别人身上决然不能;可我又答应你犯下此事不会对旁人提及。可如若不澄清便要有无辜之人被冤枉,既如此,便我去承担好了。”

林锦园一惊,忙问道:“你说什么?”

香兰道:“我说,我替你担下这个错,即刻到老太爷那里领罚。”言罢转身便走。

林锦园骇道:“疯了!疯了!你是疯了罢?”赶紧追上去问道,“你是骗我的罢?啊?”

香兰停下脚步道:“我替四爷认错,不是为了四爷能承我的情,只盼四爷日后能行的端坐的正,男子汉大丈夫,担得起自己的错处。”

这一句臊得林锦园满面通红,不由定在那里,泪在眼眶里打转,见香兰走远了,不由愤愤道:“你能耐你去!你品德高成了罢!”他赌气一回,又觉得站也不是,坐也不是,心里仍惦念着,一跺脚又追着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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