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双匣记/锦瑟江山(111)

谢秀妍双眼直直的朝那男子看去,只觉口干舌燥,一不留神,手中的帕子竟掉落在地,随着一阵轻风刮到那男子脚下。那男子低头看见帕子不由一愣,俯身将那帕子捡了起来,抬头朝谢秀妍望去,而后双目一亮,笑得好似冬日暖阳。谢秀妍羞得双颊通红,芳心大乱,手足无措之间竟拽着丫鬟转身急匆匆的逃了。

她回到房里,好久才把心定下来,忽而又想起自己的帕子还在那男子手上。谢秀妍心中一急,忙打发醉琴再回那园子,无论如何都要将帕子收回。醉琴去了片刻,回来时拧着眉对谢秀妍道:“夫人,帕子倒是收回来了,但是却被那臭男人弄脏了!”

谢秀妍道:“怎么?拿来我看看。”

醉琴将帕子递过去道:“他看见夫人在小笺上写了半阙《一剪梅》,便自作主张填了下半阙,还给誊在帕子上了。”

谢秀妍接过帕子一看,只见帕子上写着:

“玉纱窗动小笺凉,暗香卷帘,露冷兰汤。竹影斑驳秋风长,翠微摇落,雨打寒芳。

故人一去人海漭,梦也茫茫,醒也茫茫。菱花镜中添秋霜,唯有明月,还过女墙。”

一手漂亮的鸳鸯小字,精致风流。谢秀妍只觉心潮起伏,那诗的下半阙实是戳中了自己的心事,她暗道:“可叹可叹,想不到只有一面之缘的公子竟是我的知己。”心里一酸,眼泪掉了下来,捏着帕子久久不语。

醉琴道:“夫人,那臭男人说了,自己不慎污了您的帕子,实是罪大恶极,请夫人您责罚。”

谢秀妍忙问道:“他现在人呢?你可曾告诉他我的身份?”

醉琴道:“他还在那亭子里听候夫人责罚。我当然告诉他你的身份了,他又慌又怕,说自己一介草民,不懂王府的规矩,请夫人您千万不要见怪。”

谢秀妍微微一笑,又问道:“园子里从来不让男人进来,你去问问,他是如何进来的?”

醉琴转身出去,片刻后又回来道:“夫人,他叫汪晋,是王爷的门客,极受王爷器重,王爷请他做了小世子的先生,他刚住进府中不久,平日里从不到这园子里来,今日授完小世子功课才顺路在园子里逛逛,没想到却碰上了夫人。”

谢秀妍听罢点了点头道:“也罢,他是个读书人,就不要为难他了,这件事也不要告诉王爷。”谢秀妍说罢又将帕子捧起来看了看,心中又是惊喜又是惆怅。

第二日谢秀妍忍不住再去园中,这次她精心梳洗打扮,身边仍只带了心腹丫鬟醉琴和彩画。她在园中逛了半日,果然又见那汪晋从回廊上缓缓踱步而来。

谢秀妍本已准备好了一套说辞,可汪晋一来,不由小鹿乱撞,面色潮红,一句话都说不出。此时汪晋已抢先几步走到谢秀妍跟前,双手抱拳一躬到地,恭敬道:“在下汪晋,见过夫人。昨日在园子中,汪晋无知,冒犯了夫人,还请夫人责罚。”声音清越,态度不卑不亢。

谢秀妍道:“汪夫子免礼,昨日也是我莽撞了。”而后定了定神,“汪夫子的字写得甚好,有董其昌的底子。”

汪晋道:“夫人谬赞。在下字拙,污了夫人的帕子。”说着一双清澈的眸子满含笑意朝谢秀妍望来,谢秀妍心中突突一跳,微侧过脸顿了顿道:“听说汪夫子在传授世子课业,不知每日都学什么。”

汪晋道:“《四书》已经讲了几篇,世子天资聪颖,学得极快,只是性子贪玩了些。”

谢秀妍道:“王妃身体欠安,世子教化之事我也自然要多尽一份心力,我已禀明了王爷,明日在讲堂后吊上一层珠帘,我要在帘后亲自监督世子学习课业的情况,还请夫子莫要见怪。”

汪晋拱手道:“在下恭迎夫人大驾。”

此后,谢秀妍便每日都到讲堂,坐在珠帘后看汪晋授课。那汪晋引经据典,博古通今,学识甚是了得,谢秀妍每每听得入迷,又见他姿态潇洒,举止倜傥,竟不自觉的把他看做王琅一般,连投向汪晋的眼神也不自觉的痴然起来。

汪晋教授世子极其用心,将每日课业都写列在纸上写成文章交给谢秀妍过目,那文章文笔锦绣,纵论天下,洋洋洒洒。谢秀妍于文章所谈家国天下之事毫不关心,但见汪晋辞采风流,文风浓丽,心中更添三分爱慕,忍不住提笔回书。一来二去,两人开始借检查世子课业为名写起信来,起初汪晋谈的还是四书五经,唐诗宋词,到后来字里行间竟暗藏婉约,绮丽缱绻,大有爱慕谢秀妍之意。

谢秀妍原本就存了一段小女儿的遗憾心事,如今每每捧着信笺垂泪,心中又喜悦又悲苦。她一边又叹息造化弄人,难得遇见良人,却恨不相逢未嫁时;一边羞愧自己所做之事有悖女子三从四德,乱了礼教。谢秀妍日日矛盾痛苦,却又忍不住继续和汪晋日日传书,眉目传情。一来二去,两人情意愈发深厚起来。

半个月后,汪晋在书中夹了一张花笺。谢秀妍躲到无人之处打开一看,只见汪晋约她午后到花汀斋一叙,要与她弹诗论文。谢秀妍心中一惊,急忙命彩画点了蜡烛将信笺烧了,心里犹豫起来。前几日谢凌辉派人给她带了一封密信,信上说如今谢家谋反,端王爷态度未明,要谢秀妍好好伺候端王,讨得王爷欢心。又嘱咐她在王府之中一定要事事谨慎,处处小心,莫要在这个时候落了旁人的把柄和口实。谢秀妍思前想后,便未去赴汪晋的约会。没想到汪晋第二日、第三日又写了信笺相约,言辞诚恳,情义动人。谢秀妍心中大为感动,心中暗道:“汪夫子实乃我的知己,我只去与他谈诗论文而已。汪夫子再三相邀,如若我不去,未免显得太拿捏造作,失了礼数和风度了。”

想到这里,第三天午后,谢秀妍一个人悄悄去了汪晋住的花汀斋。花汀斋极幽静偏僻,谢秀妍推门而入时,汪晋早已守候多时了。只见他一身儒衫更显长身玉立、清雅斯文,谢秀妍一见只觉脸上一红,心怦怦直跳。汪晋见谢秀妍来了,忙殷勤拿出旧日诗稿让谢秀妍评判,两人又互相出题对联,联不上者罚酒一杯。

谢秀妍吃了两杯,只觉头脑昏沉,汪晋上前将她搂入怀中,低声道:“夫人,汪某爱慕多日,实是情难自禁。”说完便亲了上去,谢秀妍大惊,刚欲挣扎却又觉全身无力口不能言,任汪晋将她抱起放在床榻之上为所欲为。云收雨散之后,谢秀妍头脑清明起来,知错已铸成,不禁又羞又恨又怕,放声痛哭起来,又欲寻死。汪晋抱着她柔情万千,百般劝慰,又说尽甜言蜜语,海誓山盟。谢秀妍被汪晋心思略有好转,但仍是六神无主。

汪晋伸手帮谢秀妍拭泪道:“秀妍莫哭,我对你的心意可昭日月,秀妍想必也是爱我的吧?否则鸿雁情书,私相授受,秀妍怎可相就?秀妍看汪某的时候每每脉脉含情,实是让汪某情不自禁。”

谢秀妍垂泪,心中暗道:“是了,谢秀妍,是你自己不守妇道,和旁的男子眉目传情,才坏了一生清白。”此时汪晋却逗起谢秀妍下颚,一双俊俏清澈的眸子直直望着谢秀妍美目道:“秀妍,我对你孟浪了,你原谅我吧。”谢秀妍脸上一烫,低下头去,又想起适才的云雨缱绻,只觉得浑身都烫了起来。汪晋又将谢秀妍俏脸抬起,柔情道:“汪晋深深爱你,只想与你永结同心,长相厮守。”

谢秀妍心酸道:“我已是有夫之妇,怎能再与你厮守?汪夫子莫说这样的话了,今日就当是黄粱一梦,你我勿再提起。”

汪晋紧紧搂着谢秀妍道:“秀妍,你随我走吧,咱们寻一处世外桃源过平静无忧的生活。总好过你在豪门之中寂寞深深,你我两情相悦却不能携手一生。”

谢秀妍一惊,瞠目道:“你说什么?”旋即又摇头道:“不可,我若走了,谢家必然蒙羞。而且如今谢家正处关键时刻,若是因我一走了之出了什么意外,我便是谢家的罪人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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