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双匣记/锦瑟江山(2)

女童都快吓没气了,她用手捂着脸,眼泪都掉了下来。好半天才缓过神来,大着胆子抽回自己的手,连滚带爬的向另一个墙角跑去,连破毡子都掉了。女童靠在墙壁上剧烈的喘息着,寒冷的北风让她冷静下来,她用破棉袄袖子抹干净脸上的鼻涕泪水,发现手心里攥着少年脖子上的玉坠,便将它挂到自己的脖子上。女童定定神向旁边看去,发现虬髯大汉的尸体就在自己身边,她伸手将大汉身上的黑披风解下来披在自己身上,然后从他的腰里摸出一小袋碎银和几串铜钱。

“这回发达了。”女童双眼放光喃喃自语,这时忽然听到门外传来马被勒缰绳时发出的鸣叫。她赶忙裹进身上的披风,一闪身溜进破庙正殿旁的小屋里。

这个女童唤作姚丹杏,是个小乞丐,四处流浪。这两天天气寒冷,尤其到傍晚大雪纷飞,女童刚好寻到这座破庙,便进来避寒。破庙里四处漏风自然是不暖和的,她四处走动发现佛像背后有个窟窿,钻进去发现里头的空间还挺大,完全能够容纳她的小身体,索性就呆在佛像里打起了盹,没想到却睡熟了。后来外面传来打斗的声音才把她惊醒,她呆在里面没敢动,直到外面没了声息才壮着胆子从佛像里爬了出来。

此时姚丹杏躲在小屋门口偷眼向正殿内观瞧,只听见有人惊呼:“公公!公公!”她摸摸鼻子自言自语地说:“糟了,这六个人不知道谁是他们的公公,我偷拿了人家的钱财衣服,待会儿那些人必定要来寻我的晦气,一顿打肯定免不了了,还不如找机会开溜。”她向小屋的四周打量,发现墙角有一个小小的狗洞,姚丹杏立刻眉开眼笑,一猫腰从狗洞里爬了出去,然后裹紧身上的披风,撒开腿就往后面的小村镇跑去。

此时已经是隆冬深夜,外面一片漆黑,姚丹杏辨不清方向,一路上凭借着感觉跌跌撞撞的向前狂奔。后来她实在跑不动了,依稀看到前面有一点星光,便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过去。走到跟前才发现那是一个农家的小院子,姚丹杏攒足力气翻墙而过,脚刚落地便听到了犬吠。姚丹杏原先被恶犬追咬过,所以吓坏了,慌张中看到一座小小的柴房,便急忙打开门跑了进去,然后用后背将门抵住。

天气实在太坏了,屋里的主人家听到狗叫也懒得从暖烘烘的被窝里爬出来,只是大声呵斥了几句。姚丹杏连吓带冻此时已经浑身发抖,她倚着小柴门坐了下来,迷迷糊糊的打起了瞌睡。

说起这姚丹杏还是有些来历的,她是南淮四大艳妓之首姚青莲的女儿。姚青莲本名姚湘莲,是京城官宦人家的小姐,气质娴雅,娇美无双,博览群书,尤善抚琴作诗,是有名的才女。十四岁那年她父亲因贪污罪被弹劾,姚家被抄,她也被打入烟花贱籍。幸亏蒙得有情郎君相救,将她赎身,买回家做了小妾,第二年生了女儿丹杏。好景不长,后来姚湘莲丈夫娶了正妻,妒嫉湘莲貌美,趁丈夫外出将她们母女赶了出去,远远的送到了南淮,卖进了勾栏院。湘莲原想一死了之,但是看到嗷嗷待哺的孩子将眼泪吞进肚子,改名青莲做了艺妓,并且很快红了起来。姚青莲还痴痴盼望丈夫能回来救她,几年后她外出去当地官员家中弹琴卖唱,刚好碰见了自己的丈夫,姚青莲自然狂喜万分,没想到负心郎竟然不与她相认,反而刻意回避,甚至急匆匆的走了。姚青莲万念俱灰,很快就病倒了,老鸨嫌她吃白饭不赚钱也不给她们母女好脸色,后来见丹杏快十二岁,竟然也是个美人的胚子,便把主意打在丹杏身上。丹杏表面上虚情假意哄鸨母拿钱给她娘看病,但是青莲一心求死,水米不进,才三个月就撒手了。丹杏办完丧事,在母婢巧玉和一个小倌的帮助下从青楼里跑了出来,扒上一艘开往北方的航船,一路流浪过来。姚丹杏宁愿当乞丐也不愿意回去当妓女,她人小鬼大又不怕吃苦,所以虽然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也自得其乐。

天蒙蒙亮时,主人家起床开门和喝斥狗叫的声音把姚丹杏吵醒,她悄悄打开柴房的门,灵活的大眼睛仔细观察了周围的情况,然后深吸一口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墙边,一鼓作气翻越而过。她刚想拔腿就跑,忽然发现院门口停了一辆驴车,车上装了满满的白菜和土豆,一个四十多岁的庄稼汉正把一个土豆筐放到驴车上。姚丹杏看到这样的情形心中立刻有了计较,她从怀里摸出十几枚铜板,慢慢的走了过去。

“大叔,大叔。”姚丹杏清脆的喊了几声。

庄稼汉转身看见了一个小小的孩童,脸上头上脏兮兮的,身上披了一件和她身材不合称的黑色斗篷,一双大眼睛却明亮有神,他不由得一愣:“你……”

“大叔,你是要进城吗?”姚丹杏脆生生的问道。

“嗯,嗯。”庄稼汉点头。

“我这儿有十三个铜钱,你带我进城,我就全都给你。”姚丹杏伸出小手托着铜板,神态自若地说起了瞎话,“我爹是城里的读书人,前几天我和娘回娘家,谁知在路上匪徒把我娘抢走了,我独自逃了出来。你若是带我进城,我找到我爹还会有重谢!”

庄稼汉原本就要赶车到城里送菜,他憨厚老实,听到姚丹杏的话动了几分恻隐之心,再看到她手里的铜板马上点头同意:“好,你坐车上,我带你进城。”姚丹杏将铜板放到庄稼汉手中,然后便跳上了车子。

一路上姚丹杏都躺在大白菜上发呆,庄稼汉怜悯她的“遭遇”,拿出一块饽饽给她,姚丹杏从昨天上午就没有吃东西,再加上昨晚的一通惊吓消耗了大量体力,此时的确是饿了,连忙把饽饽接了过来,大口大口的吃的很是香甜。日头初生时他们进了城,庄稼汉把车停在一个酒馆门口,姚丹杏趁他不注意的功夫,悄悄的溜走了。她在城里逛了一圈,在一个小面摊上吃了碗阳春面,捧了路边雪洗了脸,又到旧衣店里买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鞋袜,然后晃进了一家小客栈。姚丹杏刚进门就拿出一小块碎银踮着脚尖放在柜上,摆出一幅老练的样子说道:“店家,来一个单独的房间,再打一盆洗澡水。”

掌柜的见她是一个小孩子原本还不太热情,看到了银子才露出笑容,马上招呼伙计将她引到楼上的一间屋子,打了洗澡水殷勤招待。姚丹杏将门插上,痛快地洗了个澡,换了干净的衣裳,然后坐在床头开始点数昨晚偷得的战利品。从虬髯大汉身上摸出的钱袋里还有不少银子,甚至还有一张一百两的银票,铜钱还剩两吊,姚丹杏对着金钱膜拜一番,然后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。最后她打开从少年身上搜出的小布袋,将里面的东西抖落到炕上。“这些都是什么玩艺儿?”姚丹杏自言自语,从布袋里掉出一枚瑞祥兽头的寿山石印章,姚丹杏将印章拿起来,发现印章篆刻的并不是汉字,倒像是蝌蚪文。

姚丹杏愣了半晌,然后找伙计讨来针线剪刀,将钱银印章全都缝进了刚买回来的旧棉袄,然后盖上披风和棉被,进入了梦乡。

一觉睡到傍晚,姚丹杏打着哈欠坐了起来,这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睡得最舒服的一觉了,她摸摸身上的棉衣,发现里面的钱财都在,这才心满意足的下床,到楼下吃晚饭。姚丹杏推开门,发现楼下的几张桌子已经全满了,这时客栈的门又被推开,夹杂着寒风和雪花走进三个人。

姚丹杏看清来人之后禁不住要高声喝彩。这三人中为首的是一个十四岁左右的少年,长得俊美非凡秀色夺人。长眉斜飞入鬓,一双潋滟光彩的凤目深邃含蓄,鼻梁高挺,嘴唇微抿。身披秋香色大氅,头戴一顶紫金冠,冠上的珠子饱满圆润,颗颗晶莹。他内里穿一件长衣,纯白锦缎质地,微有提花案纹,衣服正中绣有三朵金丝柳叶湖青紫葳大团花,湖蓝束口箭袖,镶秀金色缠枝花纹,朱红三镶白玉腰带,腰间挂一把宝剑,脚下蹬一双青面白地缎子小朝靴。整个人看起来孤傲耀眼如大漠之上的一轮皎月,高贵非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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