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双匣记/锦瑟江山(97)

江婉笙定定的站在原地,良久,转头对莹霜道:“让那几个侍卫去查一查姚初彤的住处,我要去见见她。”

一湾流水,半痕新月,画作梅花影。

云映淮抱了一坛酒默默坐在桥头,他时不时喝上一口,神色极冷峻,双目一直盯着身边的小楼。过了不久,初彤的侧影出现在窗纸上,吹熄了房里的蜡烛。云映淮呆了片刻,而后轻轻叹了口气,又捧起酒坛喝了一口。

此时只听背后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:“名士云‘饮酒之佳地在花下、竹林、高阁、画舫、幽馆、曲栏、平畴、荷亭;饮酒之天时在春郊、花时、清秋、新绿、雨霁、积雪、新月、晚凉 ’。今夜新月初升,云大侠坐对石桥小楼,倒也雅得紧。”说着王琅走上前拱手含笑道:“云大侠好。”

云映淮拱手道:“王公子你好。”

王琅在云映淮身畔坐了下来,盯着云映淮的脸微微笑道:“云大侠已跟了我们一个多月,不知到底有何贵干?”

云映淮苦笑了一声,抱着酒坛子喝了一口,抹了抹嘴,没有做声。

王琅见云映淮不语,仰面看着天上的星星,悠悠道:“云大侠,当断不断反受其乱,你身边既已有了美若神仙的江小姐,就不要再动摇了。我自会带初彤回大周,好好照顾她一生一世。”

云映淮身子一僵,双目如冷电一般向王琅看来,随后轻笑了一声道:“你如何好好照顾她一生一世?杏儿身背诛九族的大罪,回到大周便好比如履薄冰,随时都可能丧命。你是豪门贵族的嫡亲血脉,自会有名门闺秀与你定亲,难道你要将杏儿金屋藏娇了不成?”

王琅不由一愣,片刻神色如常道:“这些我自有安排,若是初彤肯嫁我,我自然用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将她明媒正娶。”说罢眯起双眸,似笑非笑对云映淮道:“倒是云大侠,莫非想坐拥娥皇女英,坐享齐人之福?啧啧,只怕就算江小姐肯答应,初彤也是万万不会答应的。”

云映淮低下头沉声道:“云某并无此念。”说罢突然站了起来,低头对王琅道:“王公子,你是我大哥花春来的朋友,又救过杏儿的性命,所以虽然你是大周重臣之子,但云某不杀你。今时今日,大周竟入侵南燕,践踏南燕国土,云某必将身先士卒,誓死扞卫南燕尊严!王公子,此刻我们还是朋友,但若有一日沙场相见,你我必为敌人!”

一瞬间,云映淮身上煞气毕现,一双黑眸冷如秋水。王琅不由一愣,暗道:“好个云映淮!这般气势,无论谁见了心里必生出一股凉意!”脸上却谈笑如常道:“王某知道了。”

云映淮微微点头,而后转身便走。他悄悄潜入初彤的房间,只见房中光线昏暗,初彤抱了一床海棠缎面被甜睡正酣。云映淮坐到床边,长指轻轻抚了抚初彤的脸,良久,轻声道:“杏儿,我与婉妹青梅竹马,相识甚长。她善良聪敏,博学多才,会吟诗作赋,懂琴棋书画,晓哲学佛理,做事从容大度,为人慷慨大义,更与我性情相投,如今竟抛下荣华富贵不顾一切的追随与我,这份情义,我只怕粉身碎骨也难报答了。”

说罢顿了顿又道:“你与我相处不过一年,机灵狠辣,市侩贪财,见风使舵,极会察言观色,能忍一时之气,但有仇必报,做事离经叛道匪夷所思,有时候还满口胡言乱语。”说着,云映淮微微勾起嘴角,轻轻笑了起来,“你讲义气,懂得知恩图报,宁死也不负友。”

说到这里,云映淮听到门口有细微的响动,他并未放在心上,仍看着初彤笑道:“若是这么评,似乎还是婉妹的优点多一些,你说是不?”说完他看了看初彤,只见她仍抱着被子,睡得香甜。

云映淮叹了一声道:“婉妹确实完美无瑕,我自幼便深深的敬重她。她当初离我而去,我伤心难过,又痛又恨。她后来又回不顾一切的回来找我,我心中委实高兴得很……可是你与我几番同生共死,在一起相处甚是快活,这样的心情我对旁人从未有过……那日你在煜炎桥旁骑马而去,我寻了你几日几夜,心里又急又痛,只恨自己当初没追上你,心里拿定主意,若是你遭遇不测,那我这辈子便再也不会娶旁的女子了……武林大会的时候,我引谢凌辉到竹林上打斗,其实是想借高处观察援兵是否已埋伏下来。当时情势危急,援兵未至,而云顶门叛党已到,大难临头之际,我第一个念头竟是拼死也要护你平安脱险……这些天我一路跟在你们身后,心中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,那便是万不能将你跟丢了,若是这辈子见不到她,纵使洗刷冤屈,做回云顶门的门主,这辈子也没有什么意思……”

云映淮深吸一口气道:“婉妹聪慧,怕是早就看出了端倪。我对她说彼此缘分已尽,想护派人送她回京城或临州总门。婉妹不肯,要我看在往昔的情分上,再陪她一个月……我不忍拒绝,但我知道有她在我身边,你是万万不肯回来的,所以我只好一路上跟着你。如今期限已到,我本想把你接回来,可……”他顿了顿接着道:“我的身世至今未明,但我自幼在南燕长大,早已将南燕视为祖国,如今大周侵犯我土,杀我同胞,逼我南燕称臣,我不能置身事外,拼尽一身力量,豁出身家性命也要扞卫南燕江山!”

说罢他伸出手温柔的摩挲着初彤的脸道:“谢凌辉已是大周肱骨之将,屠戮我南燕几千将士,我后悔武林大会上一念之仁没杀了他,现在我便去亲手取他首级。杏儿,你等等我,若是我平安回来,便做你的小相公。”而后又补上一句道:“无论你到了哪里,只要心里有我,我总是要把你追回来的。”说罢俯下身,轻轻吻上初彤的嘴唇。

门外,江婉笙转过身,手紧紧捂住嘴巴向前疾奔,眼泪顺着脸颊簌簌滑落,她强烈抑制自己,径直跑了出去,一直跑到街头一辆马车旁。莹霜听到脚步声一把将车帘子掀开,一见惊道:“郡主,你这是怎么了?见到姚初彤了么?你,你受了她的欺负?”

江婉笙摇了摇头,疲惫的蹬上马车。脑子里有个声音不断喊着:“原来,原来云郎爱上了姚初彤!他不要我了!不要我了!”

江婉笙失魂落魄的回到客栈,呆坐良久。忽然她好像想到什么,目光瞬间坚定起来,提笔留了一张字条,随后吩咐莹霜收拾行李包裹,在黎明之前悄悄离开了客栈。

初彤一夜好梦,第二日清晨,她醒来发现枕旁放了一封信,打开一看,只见信纸上写了两个字“等我。”落款处画了只有她和云映淮两人才知道的暗号。初彤捧着信,狐疑道:“这,这是什么意思?难道小相公回心转意了?”

她穿好衣裳,洗漱完毕,捧了信纸发呆,此时听有人敲门。她把门打开一看,只见石一清和楚月站在门口。初彤不由一愣,而后喜道:“原来是石大哥和楚姐姐,快请进。”

石一清道:“门主,云大侠请我们二人一路随行保护门主安全。”

初彤道:“你们二人保护我安全那当然再好不过。”

楚月笑道:“今天早晨掌柜的说江小姐带着婢女侍卫在夜里已经走了。想必是云大侠快刀乱麻,已经斩断了他们之间的孽缘……门主,你随属下们回云顶门吧。”

初彤大喜道:“此话当真?那……那真是再好不过。”但她略一沉吟又觉得不对劲,问道:“小相公在哪里?他怎的不来见我?”

石一清和楚月对望一眼,忽然石一清双手抱拳道:“属下不敢隐瞒,其实今早我们发现江小姐卧房已空无一人,只留了一封信。信上大意是江小姐思及自己一生都蒙南燕皇室庇佑,享尽人间富贵,未曾尽一分力,如今国家危难之际,她一介女流虽不能驰骋沙场,但也愿为国尽忠,出绵薄之力。她与云大侠今生情缘已尽,只能来世再续前缘。语气哀婉决绝,似是……似是遗书一般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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