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灯
护眼
字体:

又逢她(7)

作者: 一口瘾 阅读记录

季念猜对了一半。

确实和谁都不一样——

那书生走过去,既没有下“今”,也没有下“明”,而是把银钱压在中间那根分割线上,道:“我押谢大学士会被贬官。”

顿时,满室寂静。

***

经过这么一顿折腾,季念再到觉春楼时,已至傍晚时分。

刚迈进楼中,喧天的笑闹声扑面而来,放眼望去,客人几乎坐满了每一席,更不乏达官显贵往二楼雅间走去。

苏翘还靠在雕花柜台后,这会儿正和谁在说话,似是听到了什么惊人的消息,猛地瞪大了眼。

见能有事能让她露出这么惊讶的表情,季念心下好笑,若是告诉她今日有人借自己银子押谢执倒台,估计她还能更夸张些。

城中流言蜚语不少,季念无意让人发现自己,理了下帷帽走到个没人注意的角落,打算等和苏翘说话的人离开了再过去。

走过门边时,她扫了眼门口置物的木架子。

谢执的伞倚在那儿,早上苏翘差点忘带,还是季念提醒了句。

没过多久,季念瞧见苏翘跟着刚刚那人一道转身向外,从她面前不远走过。

不知道是不是她听错了,隐隐约约听到他们说了句“谢大人”。

苏翘送走那人后没马上回来,人走了还站在门口张望了一番。季念想着大概是自己到的晚,惹得她找了,走上前拍了拍她。

苏翘一回头看见人,反应还真有点大:“你来了!”

平时被她一惊一乍惯了,季念没想太多,可刚要往里走,脑海中又闪过那句“谢大人”,她顿住步子,状似随手指了指伞:“他还没来取吗?”

不想苏翘一听,表情略僵:“我觉得他应该顾不得来取了。”

上午赌坊热闹的画面历历在目,季念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:“什么意思?”

苏翘两边张望了下,把季念拉回了方才的角落,手挡着嘴靠到她耳边:“就刚刚我听说的,谢大公子被人阴了!”

本没把那书生的话当回事,可如今季念却心下一沉:“什么意思?什么叫被人阴了?”

苏翘也很难以置信:“具体的我也不清楚,就是听说谢执最近被人狠狠参了一本,惹怒了陛下。”

季念沉吟片刻,皱起眉问:“可他入仕以来,便没有一件做不好的事,有何可参?”

“他就是太左右逢源了!”苏翘不觉稀奇,“顺利过了头就会遭人眼红妒忌,他之前就频频被参,确实一直没起效,但这次啊,人家好像反手参到谢生平谢大人头上了。”

“谢大人?”季念脑子有些混乱,顾不得深究细节,只掀开帷帽问道,“这消息属实吗?”

“我也就是听说,”苏翘看着她的样子,“我怎么感觉你还挺关心谢大公子的呢?”

季念帷帽上的手一顿,面上恢复平静:“我是因为方才碰到了件和他有关的事儿。”

本来就到得晚了,苏翘一听,可不得缠着季念把这事说清楚才作罢。

但未等到来龙去脉说清,苏翘的点就歪了:“你傻呀!这么把银子借出去他定然不会还了!”

“银子”二字掷地有声,季念抿抿唇,当时的窘迫重新涌上:“其实没多少……不还便不还了罢。”

苏翘好奇:“没多少是多少?”

默了默,季念伸出两根手指。

“二两?”苏翘问。

半晌,季念难以启齿地开了口:“两个铜板。”

“……”

***

子时,谢府寂静无声,只有书房传来时有时无的翻页声。

成二看了眼守在书房外面的小家仆,悄悄问他:“怎么回事儿?又惹公子生气了?”

成二跟了谢执许多年,最了解自家公子的脾气,他每每情绪很差时都不会外露,只会在书房点一盏灯,在里面看书看到夜半才歇息。

上回成二出去办事,怕谢执身边没人,就遣了这个新来的小家仆跟着,结果不知出了什么事,公子回来后竟在书房中一直待到天明。

小家仆总以为是因为自己打碎了茶盏,但成二哪会不知道,依他家公子的脾性,绝对不是茶盏的事。

这会儿刚过一天,又来了这么一出。

小家仆低着头一字不落地交代,从今日路过赌坊,看到个瞧不起人的书生,竟然问一姑娘借两文钱下注,再到宫中真传来什么消息,说到最后他支支吾吾的,大概是觉得这消息便是罪魁祸首,澄清自己这回真没干什么。

成二心里有了点数,拍拍他:“好了好了,这么晚了你赶紧去休息吧,公子这里我来照看着。”

小家仆一听不用他担着,点点头,一溜烟跑了。

小家仆刚跑远,里头传来一声唤:“成二。”

“哎!”成二应了,忙推门进去。

一进去,屋中昏暗得不像话,仅一道极微弱的光从长桌后晕开,谢执坐在后面,眉间夹着浓浓的倦意,那张俊俏清朗的脸些许发青。

成二急急地摸过去,给点上常用的安神香:“公子,累了吧。”

谢执放下手中书卷,闭上眼,眉头舒展开来些,问他:“和那小孩在外面聊什么了?”

成二打小跟着谢执,这会儿咧开嘴笑:“没聊什么,问他是不是不懂事又惹祸了。”

谢执“嗯”了声:“问出什么了?”

“没问出什么,”成二吹灭火折子,明明灭灭间瞄了眼谢执的神色,“但小的猜,公子今日路过赌坊,看到的那位姑娘是季三小姐。”

静默中,谢执缓缓睁开眼,一会儿的功夫,眼神已恢复清明。

“我当你要猜是宫里的消息,”他望着成二,神色淡淡的,“为何猜了她?”

成二弯腰把香炉往谢执近前放了点,低着头:“从前遇见季三小姐前,公子没这习惯。”

从没这么熬过。

成二心疼自家公子,声音又放轻了点:“若不是季三小姐,公子哪会在意押的哪边,是两个铜板还是两千两?”

两个铜板又怎么样,被瞧不起了又怎么样,宫里到底传来多差的消息?

这些都不重要,他家公子不是会把这些事放在眼里的人,所以小家仆说到遇上一个姑娘时,成二就猜到了,旁的都是假的,遇上的那个姑娘才是真的。

谢执的情绪没有任何起伏,不知在想什么。

良久,他垂眼合起书册,转开话题:“朝中有人联名上书弹劾谢家,说父亲在世时有赃滥受贿之嫌,陛下盛怒,宫里传话,要将这座府邸收回去。”

成二这两天没跟着谢执,就是替他打探消息去了。成二虽不知今上和自家公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,但却知谢执定是另有安排。

他压根没当回事:“官不收回去就行,小的还跟着您。”

“没同你开玩笑,”谢执睨他一眼,“陛下让我这阵子都不用插手朝政了,与贬官无异。”

成二嘿嘿一笑:“小的也没开玩笑,公子您就是真被贬得分文不剩了,小的也跟着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