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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偷一个吻(48)

作者: 赠春枝 阅读记录

术后,赵医生亲自给她回了电话。

孟琼还记得那天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,身后的蕾丝纱帘荡起好看的弧度,空气闷热而潮湿。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,像把孟琼泣血的胸膛剖开:“手术很成功,但术后创伤出现了。病人大脑受到器质性的不可逆的损伤,使他原来正常的智力受到伤害,造成认识活动的持续障碍,检测结果显示,梁遇术后智力活动的发育停留在孩童阶段中,也就是八周岁左右。”

——八岁的孩童。

孟琼没有勇气和那双纯澈的眸子对视。

他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,纯洁如白纸清透。

却在看见她的第一眼,本能地喊出她的名字。

多么讽刺啊,孟琼想着。

没有见过梁遇之前,她甚至安慰自己,活着就很好了。

她的孤身跋涉,走向离经叛道的路,终于还是把他留住了,她还能再见到他。

可这一刻,看见梁遇弯腰在她面前,小心翼翼地替她拭泪,甚至学着妈妈的动作笨拙地给她呼气,而帮他拆开奶糖时,他的嘴角上翘起来,两个浅浅的酒窝露出来,看上去漂亮又温柔,不带一点杂质。

像孩子的眼眸,一眼望到底的温凉又纯净。

她甚至无法想象梁遇是如何度过这些年的。

梁遇出事前,已经通过top1名校的自主招生考试,大家为他欢庆,只要度过那个燥热的夏季,无声的雷也将响彻山河,惊雷滚滚,他将拥有崭新坦途,而不是那个需要兼职家教的寒酸学生。

他生父早亡,母亲含辛茹苦抚养他长大,其中几份心酸谁知。单亲家庭的孩子,从小乖巧懂事得让人心疼,可梁遇生来傲骨,不屑于他人目光,不屈于贫穷现状忙碎银几两,不愿低声下气为人臣而平庸无望,他寒窗十二载,是学校引以为豪的光荣榜翘楚。少年人不知天高,他不愿做温驯的良驹,只想成为自由狂奔的野马,在旷阔的草原上肆意扬蹄。

他该是繁华的日光中最耀眼的一束,本该看尽长安花,策马扬鞭,意气风发。

那个十八岁时,耀眼的少年,生来就该站在最高处。

梁遇值得拥有最好的,他青春年少的滚滚血泪,配得上一切美好。

——本该如此,如果没有遇上她。

孟琼恨透了自己。

这些年里,她自以为是的扮演赎罪的角色。

孟玫告诉她这是场意外,许黎安慰她事情会慢慢过去,于是孟琼相信了,她振作起来,让他接受最好的治疗,住进最好的医院,数不清的钱如流水哗啦啦砸进去——似乎这样,活在救赎的希望里,就能轻松地告诉自己,看,我已经做了力所能及的事了,这样,内心深处的道德巨人就会减轻罪责。

她从未真正的面对过。

如同,至今孟琼仍然不敢见梁遇妈妈一面。她害怕看见那位母亲眼眸里无尽的疮痍。

“琼琼,你的故事讲到哪里啦?”

梁遇趴在小沙发上,头枕在孟琼的膝头,眼睛一眨不眨地抬头看她,也许是骨子里的熟悉感作祟,和她很亲昵。

孟琼用视线描摹着他的侧脸,从她的视角低头,能看清男人脑后三道清晰的丑陋的疤痕,长短不一,交错盘踞在这一小块儿头颅上,狰狞的像个怪兽。

孟琼极轻柔地摸了摸,光线洒在梁遇身上如同细碎的月光,他很乖巧地握着她的胳膊,那胳膊又细又白,上面有几道鲜红刺目的红痕,他身出指尖抚摸,很是温柔地蹭了蹭。

“已经不疼啦,妈妈说会越来越好的。”

梁遇露出笑容,右手握住她的,鼓励自己。

湖边残败的绿柳摇曳,昏黄的暖阳透过玻璃小窗斜射进来,小半落在沙发上,梁遇身子靠着孟琼,白皙的面容上露出信任的神情,黑亮瞳仁,在阳光下如明珠般剔透的美丽。

此刻她终于醒悟,不论她做什么,始终无法弥补给梁遇带来的伤害。

孟琼只觉得眼眶发烫,轻轻“嗯”一声,她把书翻一页,哄着梁遇:“丑小鸭的故事讲完了,还要听别的故事吗?”

“我还是喜欢听美人鱼的故事。”梁遇忽然问她,“琼琼,小美人鱼变成泡沫之后会去哪里呢?王子知道真相会找不到她的。”

孟琼笑了一下,“王子不会知道的,那是小美人鱼的愿望啊。”

梁遇难过地“啊”了一声,“那小美人鱼好可怜,她还能见到她的朋友们吗?”

孟琼没回答,只是如春波温柔地看着他,如同曾经他总是在身旁温柔看她一般,在明亮的光线中,望向伏在她膝头渐渐入睡的人。

直至他呼吸渐稳,孟琼才从病房退出来,沉默离开。

临近黄昏,落日光透着玻璃窗洒进来,整个住院楼像披上一层淡金色琉璃纱,孟琼路过护士站,看见熙熙攘攘的人流,梦幻的场景也多了些烟火气。

这个点医院人多,孟琼漫无目的穿过一个转角,步调很慢,路过的人都忍不住侧目看几眼这个漂亮的女人。

孟琼正打算拿电话通知司机,却在临窗处看见个眼熟的人影,面朝她逆光站着。

地下有好几个烟头。

只轻轻一个抬头,孟琼和那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错,他穿了件浅色格纹外套,领口纹了大片精致的刺绣图样,干净又不乏少年气。

然而,孟琼注意到他碎发下流露出的浅浅的青灰,看得出来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好,眉眼间浓浓的倦意,孟琼想到这几天他该很忙,此时也忍不住生出几分心疼。

孟琼走近了,站到几乎抬头就能看见他的距离:“爷爷的病怎么样了?”

四目相对,孟琼能闻到男人身上很重的香烟味,她抬手想要拨一下纪听白额间的碎发。

下一刻,手腕被人紧紧握住。

男人手指弹惯了琴,很是宽大漂亮,孟琼感受到薄薄的肌肤传来的滚烫温度,和他此时情绪的反常,像一只小兽在煎熬挣扎。

纪听白牵着孟琼,拉她进了身后的隔间,嘈杂声渐渐淡去,空气都弥漫着沉默。

没开灯,孟琼的脊背贴着墙,男人一只手垫在她身后,占据身高的优势,用半搂着她的姿势将她揽在怀里,无路能走。

在昏暗逼仄的空间,孟琼被熟悉的木质香包裹着,浑身的细胞都情不自禁朝纪听白靠近。

“我等了你好久。”

低沉喑哑的声音贴着她耳畔,湿湿热热的,惹人心痒。

“琼琼。”纪听白小口亲吻着女人白嫩的耳廓,问得很委屈,“他又是谁?”

他嫉妒得要命。

虽然隔着那层朦胧感,孟琼能感受到他眼眸里克制的情绪,不断有滚烫的情愫涌出来,纪听白这一双漂亮的眼睛,从一开始就让她着了迷。

她一只手勾住男人的脖子,微微施力,高大的身影朝她低头,孟琼顺着他的眼尾一路吻上去。

又由眉骨往下吻,碰上他微颤的眼皮,唇齿相依,呼吸交融在一起,孟琼能听见两人急促的喘息声,她不管,如任性的孩子一般,两条手臂都攀上纪听白的后颈,整个柔软的身子都半挂在他身上,如天色变得混沌而又旖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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