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嫁娶不须啼(272)+番外

“那你知不知道娘每回去拜你爹,都要说说话?”

这个裴观倒是曾见过,这么想来,父亲过世之后,母亲对着他的牌位说的话,要比父亲在世时多的多。

阿宝看裴观沉吟:“晚上咱们到正院陪娘用饭罢。”

“也好,是有许久不曾陪母亲用饭了。”

“咱们悄悄的去,先不要惊动她,叫她高兴高兴!”

裴观笑了:“好。”

这个好字拖了长音,颇有纵着她胡闹的意思。

夜里裴三夫人正用饭,她一个人吃饭,就在内室的罗汉榻上摆饭,一格梅花洋漆小几都摆不满。

面前一碗汤,半碗粥,再加几碟送粥的小菜。

陈妈妈就坐在下首,也有张小桌,摆了一样的菜色,陪着裴三夫人用饭。

听说裴观来了,裴三夫人诧异道:“怎么这会儿来了?”

待瞧见把食盒子都拎来了,裴三夫人笑道:“你们就该吃你们的,我晚膳至多喝一盅汤,再喝些粥。”

“大伙一道用饭,那才香呢。”

从内室挪到明间,屋里的灯全点起来了,圆桌摆得满满当当。

一半是她和儿子吃的,一半是阿宝吃的。

“这红彤彤的,看着就辣嗓子,你也不怕?”裴三夫人指着一碟辣酱问阿宝。

阿宝反盯着裴三夫人桌上那碟白乎乎的东西,问:“这是什么?”

“这是我家乡的吃食,毛豆腐,寻常人是吃不来的。”

阿宝看那豆腐果似长一身白毛:“这……这是长了霉?”

“就是长毛的才好吃。”

除了裴三夫人和陈妈妈能吃,家里无人吃这个,是以阿宝虽也来用过饭,但这些菜不会端到她面前。

阿宝跃跃欲试,裴观一把按住了她的筷子,冲她摇了摇头。

裴三夫人笑起来:“观哥儿打小就怕这个,丁点大的人,怎么哄都不肯尝一口。”出嫁二十多年了,还是只有跟她一道嫁过来的贴身丫头,能跟她一起吃这毛豆腐。

“那诸暨还有什么?娘还爱吃什么?”

“那可就多了,梅干菜,松香年糕,藤羹……”因在守孝,裴三夫人说的都是素食。

“藤羹是什么?”

“就是拿米浆做成的薄饼,切丝可以做面,成块的饼里也可以包素包荤。”裴三夫人忆起儿时时光,不知不觉面前一碗粥就变成了半碗粥。

待她说起诸暨过年的习俗,又吃了两个素馅的小饺子。

面前的素饺和米粥全吃干净了。

陈妈妈笑得合不拢嘴:“少夫人可得常来。”每顿就吃半碗粥,身子怎么能养得好。

裴观一直默默听着,有些事,就连他都没听母亲提过。

第二日他们又去了。

头一二天,裴三夫人还不习惯,吃多了积食,吃了个山楂丸子,又到院中散步消食才好受些。

到第三天,不得人来,裴三夫人已经吩咐小满:“叫厨房别懒着,多钻研钻研新的辣菜,怎么阿宝吃来吃去就那两个,我都看腻味了,再不行请个崇州厨子来。”

小满掩口笑了:“知道,这就去吩咐。”

“还是娶了媳妇强罢?”陈妈妈满脸打趣。

“哪是媳妇,真跟女儿差不多,淘起来气人,这哄起人么……。”裴三夫人说起来便笑,“那一百篇孝经,她交了没有?”

见陈妈妈摇头,裴三夫人叹息,真是又可气,又可人疼。

连陈妈妈都被哄得亲手做了一次藤羹,这东西费时费工,陈妈妈已经许久亲自动手了。

阿宝吃了半个素的,又卷了个拌着辣油的,满口说香。

就连裴珠也吃了些,这还没到冬至,倒跟过年一样。

裴三夫人还翻出许久不动的笔墨,亲自画了一张九九消寒图,洒金纸上画素梅一枝,总共八十一瓣梅花瓣,自冬至起每日染上一瓣。

手虽生了,功底还在,那枝杆那梅花,裴珠看了还大着胆子想求一幅回去。

“是消寒图又不是正经的梅花图。”

裴三夫人口中虽这么说着,却让小满开库房,取出一幅她嫁妆中的雪梅图来,嵌好了送到裴珠屋中去。

“她也辛苦了许久,也该慢慢给她添一些东西了。”

裴珠屋里一时添幅雪梅图,一时又添个紫檀白玉屏。

荼白背地里与竹月两个直念佛:“真是菩萨保佑,把六少夫人送来给咱们姑娘当嫂子。”要不是六少夫人,一家人哪能这般和乐。

阿宝责怪裴观:“你还说什么娘自来喜欢清净,让我少扰她呢,她明明就是爱热闹的。”

裴观也知母亲这些日子笑得多了,连陈妈妈都说母亲夜里睡得极香,不必喝安神汤药都能睡两个整觉。

“原来一夜里总要醒三四回,睡得也浅,这几日开怀,一觉倒能睡上二三个时辰。”一夜醒一次,已是好几年都未曾有过的。

裴观这才知道母亲寂寞,原来她自己用饭时,吃得那样简单。

等又听母亲说起娘家旧事时,裴观问:“明年春天,母亲要不要回家省亲?”

裴三夫人手中还握着筷子,听见儿子这么说,胸膛不住起伏,未及开口,眼泪便簇簇落下:“真的?”

“真的!我陪娘去!”阿宝不等裴观答应,自行作主。

裴观先是看她一眼,跟着点头:“就让阿宝陪母亲回家省亲,如何?”

裴三夫人又是喜又是泪,她已经离家快二十五了。

说是明年春天,她放下筷子就开始预备起回家要穿衣裳,给小辈们的礼物,还张罗着写信:“得写信!告诉我娘!你外祖母!”

裴观饭都没吃完,就被母亲拉到案前去,写了封要回家省亲的信,并年礼一道,送回楼家。

夜里裴观诚心实意向阿宝道谢:“多谢你,你有什么想的,要的,只管告诉我,我必替你办到。”

阿宝眼睛都不带眨的:“一百篇《女诫》。”

“好!”裴观撸起袖子照书便抄,阿宝忙着冬日大祭的事,裴观便在房中替她抄书。

整整三日,这才全抄完了。

收捡齐整交到阿手上:“孝经百篇,女诫百篇,请娘子查点。”

两百篇字厚厚一摞,虽是紧急抄的,可每张墨迹都干干净净,还压平实了才叠在一块。阿宝越看越满意,冲着裴观点头:“你才是我的贤内助呢。”

捎手便把这两百篇字送到了大伯母那里。

徐氏病了几日,才刚好些,听刘妈妈说六郎媳妇将罚抄的字送来,她还有些诧异:“当真送来了?”

“是,厚厚一叠,也不知道写了多久。”

“拿来我瞧瞧。”徐氏伸手接过,先看卷面整洁干净,没有墨点水渍,心下先点了头。抄得干净说明她是诚心在写,并未敷衍了事。

再看字迹时,徐氏惊了:“六郎媳妇的字竟这么好?”这笔力这用墨,没个十来年的苦功夫,哪能写出这笔字来。

裴玠明正巧过来看望妻子,先问吃药了没了,身子好些了么?夜里还出不出虚汗,待见这一叠纸,皱了眉头:“你正养病,不要理家,让小辈们去办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