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嫁娶不须啼(296)+番外

梅莞娘摸摸她的手,阿宝低头看她:“怎么?”

小女孩摇摇头,她怕阿宝嚷出来,看夫人姐姐脸上动声动色,分明就是想嚷嚷。

这武戏自然是阿宝点的,她点的时候裴珠便道:“只怕夫人们不喜欢。”就只点了这一折。

等到戏台上换文戏,阿宝就走了神,她目光环顾四周,心里还在想梅莞娘的事。

心里那点疙瘩,她早就抛开了,梅莞娘要嫁谁,根本不由她自己作主。

觉着她十分可怜,问她:“要不要吃八宝酪?”

梅莞娘不敢点头,阿宝干脆吩咐:“去厨房要两盅来,她陪着我吃。”

八宝酪做起来十分费功夫,还是她娘亲在时,她曾吃过。等继母进门,这东西连要都不敢跟厨房要了。

梅莞娘吃得十分珍惜,对阿宝依依不舍,等戏散了,她就要走了。

“夫人姐姐,你下回办宴,还请我母亲么?”问完,她又低头,今天出了这桩事,再有宴会,母亲也不会带她了。

阿宝就要跟着裴三夫人去省亲,但听见这么问,还是点头:“只要办宴,我就请你。”

梅莞娘直到这时,脸上才露出一丝笑容,可离“莞”字,也还差得远。

等宴席散去,裴珠已经累得眯起眼睛来,裴三夫人嗅了好几回鼻烟。

“我这身子,是不如年轻的时候,支撑不住了。”

阿宝亲自送许夫人和红姨,没想到红姨与许夫人竟对了脾气。一个是口齿拙,一个是一口闷,两人都不爱听虚话,也都不爱交际,后来干脆挨着座。

红姨还道:“与许夫人说定了,一道去礼佛。”

等人都散了,戥子提着灯跟在阿宝身边,一路走一路唏嘘,方才梅家姑娘那眼神,跟被扔到外头的小猫儿似的。

“小孩儿没娘,说来话长。真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,梅夫人看她那样子,像要活吃了她似的。”当官人家的女儿了,没了娘竟过这种日子。

连个丫头也敢慢怠她,出了事好久,那丫头才不知道从哪里玩耍回来。

“我看那梅夫人脸上挂不住,那个丫头要被打发走。”明明是瞪丫头,还顺带着刮了继女一眼。

阿宝坐到妆镜前洗脸,拆头发,听戥子念念叨叨。

思来想去,还是吩咐戥子:“挑一对花簪,再挑两匹衣料送去,就说是给莞娘压压惊的。”

戥子应一声:“那选个什么样的?”

“样子精巧些,也别太贵重的。”太贵重的金簪,她也不敢收。把这个送去,家里的礼数就算周全了。

“好,明儿就让银楼送些来。”衣裳料子那更便宜,挑两块颜色轻,花样巧,适合给小姑娘穿的就行。

裴观留云山房的客人刚走,进屋就听见阿宝吩咐挑花簪,一听就是给小女孩的东西,猜测是给落水的小姑娘的。

“是给那个小姑娘的?她是谁家的孩子?”

阿宝抬头,从镜中看着裴观,目光泠泠。

裴观依旧莫名,这些日子以来,二人亲密得多了。阿宝虽还是那个大方爽快的脾气,可偶尔也会露出小女儿态。

瞪他嗔他时,倒不像是乳虎,更像是小猫,发脾气也有一二分撒娇的意思。

但这两眼,又似虎,却非乳虎。

裴观依旧不解:“怎么?”

“你猜猜是谁家的?”阿宝几乎要笑,她都已经说出了莞娘的名字了,裴观竟然还不知道是谁。

“这我怎么猜得出。”裴观话中还有笑音,他连那小女孩的模样都没记住,“是哪家亲戚的孩子么?”

一时想不起来哪一家亲戚里有七八岁大的女孩儿。

想到阿宝牵着那女孩儿走在花-径上的模样,裴观忍不住又笑起来:“往后咱们有了女儿,你也这么牵着她赏春。”

阿宝面对妆镜,背对裴观。

听他言笑,眉目凝霜。

裴观并未同她说过她死之后,续娶那房与他如何,她也不曾问。

他娶了侍郎的女儿,终于不是不上台面的马伕女,不说琴瑟和鸣,也该有商有量。

算一算年岁,莞娘也在他身边呆了七八年,不知有没有为他生儿育女,但一定替他奉养母亲,料理家事。

七八年,他竟连莞娘的名字也记不住么?

阿宝面对铜镜,裴观瞧不清楚她的脸,忽尔见她手拿玉梳,反手一抛,正砸在裴观的额角上。

第201章 【一】

嫁娶不须啼

怀愫

裴观手抚额角, 脸显薄怒,他少与人当面争执,急怒之下, 也先是唤她姓名:“阿宝!这是何意?”

裴观确听同僚说过家中母虎暴起伤人, 可他从没想过阿宝会如此,两人方才还在好好说话, 怎么竟动起手来?

阿宝到这时才从镜前转过身, 她方才只是眉目凝霜, 此时已然结冰。

声音也如春冰一般, 虽薄但利:“你想想,她叫莞娘。”

看裴观依旧记不起来的模样, 阿宝散了头发回到床榻上,顺手摸出裴观的枕头,把锦枕从帐中抛出去。

枕头飞出去,落到软毯上, 还滚了一圈。

裴观脑袋被砸懵了, 心里不住想着这两个字,“莞娘”,可他全想不起来。

此时夜已经深了,丫头们今儿都累了一天, 戥子才刚捧着洗漱过的残水出去, 这会儿已经回房了。

自打重设喜房之后,连梢间都不要丫头们住,免得夜里动静太大。

裴观脑袋不轻不重挨这一下,又不好立时去问戥子立春, 那小姑娘究竟是什么人, 在毯子上立了会儿。

知道阿宝这气今天晚上是不会消了, 抱上枕头去了外间的榻上倒下。

这个脾气,怎么说来便来?

难道真跟同僚说的一样,他说他家的夫人,一个月中总有七八天脾气暴躁,动辄怒喝。盛怒之时手边有什么,就扔什么,要是他没接住,打碎了东西还得再被骂一顿。

可阿宝自来不是这样的性子。

阿宝躺在床上缓缓调息,她五感灵敏,隔着软帐花罩,也能听见裴观在外间床上辗转反侧。

眼睛盯住喜帐的帐顶,这顶喜帐必是裴三夫人花了大价钱找绣娘缝制的,一共一百个小孩子,或是蹴鞠,或是斗蟀,或是捉迷藏。

比她成亲前家里备的那顶,还更精工细绣。

个个圆圆胖胖,白白嫩嫩,眉目神态,活灵活现。

二人汗湿着贴在一处时,阿宝将帐顶上的娃娃们都看过,她指着那个扑蝴蝶的女娃:“这个可爱,我要这个。”

裴观闻言便笑:“又不是去惠山捏泥娃娃,想要哪个就能要哪个。”

今儿夜里,她看着帐顶心中却想……裴观与梅氏有孩子么?他跟那个姨娘后来有没有孩子?若有呢?他不要他的孩子了?

方才她还不怯,还为莞娘鸣不平,可这会儿她又怯了。

裴观说过他子女缘薄。

她便天真以为他没有孩子,薄,不代表没有。

这夜二人都未能入眠,阿宝天明即起,裴观也是一样。

一个在内室,一个在外室,从天蒙蒙亮,坐到天色大白,直到丫头们来叩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