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嫁娶不须啼(297)+番外

叩门这事儿,自来是戥子做的,立春一手提着水壶,一手推推戥子:“姐姐快敲门。”

戥子翻翻眼睛:“你自己叩一回,少夫人又不吃人!”

立春直摇头,她可不敢,这些日子,她连床前都不敢走近。

戥子敲敲门,听见里头姑爷的声音传出来:“进来。”

两人这才推开门,刚迈进屋里,立春提着铜壶要去倒水,才刚倒了一半,抬头就见少爷的额角上鼓了一个包!

“咣当”一声,铜盆铜壶全砸倒了,立春裙上还溅了热水,她痛呼出声。

戥子进内室去收拾床帐,她半闭着眼睛,屏住呼息往帐子里一看,今儿竟好好的!被子也不乱,枕头也没歪。

她还挑了挑眉头,听见外间立春打翻了铜盆,急急忙忙跑出去看。

“怎么这么……”不小心三个字,被她咽回肚里,一道咽回去的,还有满满一口冷气,“姑……”

姑爷额角那个包,真是圆。

阿宝坐在罗汉榻上,她早早推开窗,外头风吹进来,也没吹来她心头火。

她自己也不知这火是因何而来的,二人分明立过誓言,从此无心可猜,可真遇上了,她却觉得事情不对。

她死了多年,而裴观直到暴病,莞娘也还在呢!

他竟一点也记不起莞娘的名字?

裴观沉着张脸:“去要块冰来。”

立春跷着脚,几乎是半跳出去的,一面跳一面应承:“是。”

外头千叶看她这样,伸手扶住了她,少爷不喜欢屋里那许多人侍候,清早从来都是两个丫头进去,余下的在门口等候。

除了服就更是如此,有两天的早上,她们分两列站在门口,等里面全无动静了,这才敲门进去。

“怎么这样不小心?”千叶伸手扶住立春,刚想把立春交给螺儿,自己进去收拾地上的水。立春紧紧握住她,冲她连连摇头,又不断眨眼。

她跷了只脚还赶紧逃出来呢,可不能在这时候进去!

没一会儿戥子也出来了:“双瑞,你去要冰,再让厨房煮点鸡蛋来。”

到底是怎么了?是什么叫姑娘忍不住动手的?那就算是要动手罢,也不该伤了脸啊!这可怎么好!

戥子着急忙慌让双瑞去取冰,立春被烫了脚,也去打井水来,里头搁上冰镇一镇。

裴观用巾帕包着冰块冰镇,戥子进内室去冲阿宝直使眼色:究竟为着什么事?

阿宝只看了戥子一眼,戥子就知,这事儿她是不会服软了。

前几回,回回都是姑爷服软,今儿这遭,只怕难办。

重设喜房都还满一个月呢?两人怎么闹得这么厉害?

直到裴观换衣出门去,他也没跟阿宝说一句话,这番若还不能叫她改改脾气,往后要如何长处?

裴观沉着脸进翰林院。

那个家中有母老虎的同僚姓高,高翰林一见着裴观就瞪大了眼:“裴……裴侍读,你这是撞到头了?”

裴观“嗯”一声。

额角的大包已消下去大半,可总还留点痕迹,方才有好几个同僚问过他了,他都说是撞到头了。

这句话,翰林院的同僚们,一个月总能听到七八回。高翰林他不是撞了脚,就是撞了头,推说自己年纪大了,眼睛花了,常看不清路,这才撞上。

有那促狭的,还给他起了个绰号叫高叆叇,当着他的面都会玩笑打趣。

“高大人,赶紧去配一幅叆叇,出了宫城就有一家,配上一幅挂在耳上,也就不会撞头撞脚了。”

高大人眼睛确实花,可他要真配上水晶叆叇,被家中母老虎揍的时候,那还不把脸给割伤了。

他此时见到裴观,大生同病相怜之感:“裴侍读撞了头,可冰敷过?”

裴观忍气吞声:“敷过了。”平日他都骑马进宫,今日是坐车进宫,车中还在冰敷,松烟都不敢抬头看他。

“这个撞到头啊,”高大人笑眯眯的,“最好是用井水敷,井水有奇效,没井水用冰也成。”

高大人如数家珍:“药物可就多了,红花油呢味儿太大,若要面圣,着实不雅,我这儿有个草药膏,是特意请人调配的,与寻常药物那可大大不同,裴大人要不,抹一点儿?”

被老婆打,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儿,大家难兄难弟,就该同仇敌忾。

裴观依旧僵着一张脸:“不必。”

他刚说完不必,就有小太监来传:“裴大人,陛下宣召。”

裴观刚要起身,又扭头看向高大人,高大人嘿嘿一笑,从袖中掏出胭脂盒子大的瓷盒儿,打开盖子。

高大人的药膏竟连盒子,都是他娘子用完的胭脂盒。

自打上回面圣之后,景元帝再无传召,怎么偏偏是今天要面圣!裴观只觉得自己前途多舛,万不得已伸手挖了点,抹在脑袋上,刹时清凉一片。

小太监在前面引路,时不时的回身望这位裴大人一眼。

裴大人这是,家里的葡萄架子倒了?

景元帝不止是召见了裴观一人,几人一周进殿议事,按品阶站,裴观是从五品,站在最末。

离得虽远,景元帝最闻见一股子薄荷龙脑味儿,他议完事问:“春日里觉多犯困,是哪个带了冰片薄荷的香包醒神?”

几人方才进殿前,都瞧见裴大人额角有伤,皆都低头笑起来。

只有裴观闭口不言。

等人都退下去,景元帝对严墉道:“去,也给朕弄些薄荷冰片来,看着这些字就跟虫子似的在爬,困得很。”

春气一熏,人就爱困。

严墉笑了:“陛下,方才那个,不是解乏的香包。”

他点点额角:“是裴侍读额上抹的草药膏。”那草药只有一丝丝青绿色,抹在旁人的脸上看不出来。

但裴观白面如玉,玉上一点颜色就看得分明。

“草药膏?”

严墉不仅知道那是草药膏,还知道那草药膏是谁给的:“恐怕是高学士赠药。”

这个景元帝知道,高瞻这个人学问不错,就是怕老婆,见着老婆就跟老鼠见了面似的。他还问过张皇后:“你在内命妇宴上,可曾见过高瞻之妻?”

张皇后也听过传闻,她一面笑一面道:“陛下真是,怎么还打听起臣子家事来。那高夫人身量不高,说起话来和风细雨的。”

任谁看了,都不敢相信她是个母老虎。

“呵,翰林院是捅了老虎窝了?”景元帝说完,想到裴观的妻子是林大有的女儿,林大有那一把子的力气,生生能将奔马勒住!

他那女儿,要是能学到林大有的一二分,就够裴观这书生好受得了。

“那,这林氏倒还留了手。”景元帝点了点头,“是个知道轻重的。”

严墉听了便笑,陛下就是这个护短的脾气

裴观这一天,真是焦头烂额,他顶着额角上的伤口忙碌了整日,下衙的时候,那位高大人,还与他依依惜别。

“子慕啊,百忍成金。”一脸坚毅。

裴观无言以对,他只得又说一次:“我这是撞到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