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娇婢(124)

作者: 秋色未央 阅读记录

高宣帝目中精芒闪动,脸上依旧带着怒意,恨恨道:“朕乃天子,金口玉言,断无变更之理,竖子何其可恨,公然违逆朕意,岂非叫天下人耻笑于朕?”

萧皇后站了出来,拜倒在高宣帝面前。萧皇后出身士族高门,高宣帝虽不喜她过分端方,却一向敬她贤德。

此时,她神情沉稳,对高宣帝柔声劝解:“云都姻缘,乃家事,突厥之患,乃国事,臣妾为云都嫡母,恳请陛下以国事为重。”

她顿了一下,回头看了秦玄策一眼,又笑了起来:“陛下当众臣面有言,将以公主妻大将军,此天子令,言出必行。若大将军得胜归来,臣妾愿收苏氏为义女,如是,陛下圣命无违,大将军得偿所愿,两全其美也,未知陛下可否恩准?”

秦玄策大喜,阿檀胆小又怯弱,成天总拿“不配”二字来气他,叫他头疼,若得皇后这般相助,他的阿檀,也能是身份高贵的小娘子,以后再也没有人敢轻慢她了。

秦玄策情绪激动,剧烈地咳了起来,方才的廷杖伤及内脏,这下震得生疼,喉咙里冒出血腥的味道,猛地涌上来。

高宣帝未置可否,只是冷冷地注视着下方的秦玄策。

秦玄策眼睛一阵阵发黑,已经快要支撑不住,他好不容易止住咳,咽下了口里的血沫,以首触地,低低地道:“求陛下恩准。”

他额头上的血痕未干,在地上洇开一点模糊的影子。

高宣帝重重地“哼”了一声,沉声道:“宋平,为朕拟旨。”

“是。”左右备了笔墨,御前秉笔的宋太监跪在高宣帝的跟前。

“奉天承运皇帝,制曰,长安苏氏有女,淑慎嘉柔,性行温良,克娴内则,安贞叶吉,着皇后收为义女,册封安宁公主,赐婚骠骑大将军秦玄策。钦此。”

宋太监不敢怠慢,一字一句认真誊写下来,而后毕恭毕敬地呈给高宣帝。

高宣帝看都不看,随手扔给了萧皇后:“既然皇后有心为这竖子求情,这道旨意就由你收着,若有朝一日,他班师回朝,再拿过来给朕加上朱批和玉玺。”

他又冷笑了一下,“若他败了,或者死在北边,这东西也就用不上了。”

萧皇后收了,恭谨地应了一声。

秦玄策的胸口一阵气血翻腾,喉咙发紧,连话都说不上来,又重重地叩了一个头,这一下,天旋地转,伏在那里半天无法起身。

高宣帝又是恼火又是心疼,斥道:“杵在这里作甚,快给朕滚,朕看着你就生气。”

秦玄策在那里跪了很久,腿上的血滴下来,把汉白玉的地砖洇湿成一片狼藉的暗红,他抖着手,撑着身体,狼狈而迟缓,慢吞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,踉跄了几步,险些又要摔下去。

左右有机灵的小太监赶紧上去,一把将秦玄策扶住,但他的身躯过于沉重,摇晃着,差点带着小太监一起跌倒,还是殿上的金吾卫见势不妙,急急冲过来,才把秦玄策架住了。

高宣帝看得愈发心烦,挥手怒道:“滚!”

两个金吾卫搀着秦玄策的胳膊,慢慢地走了出去。

出了殿门,一个魁梧结实的金吾卫士兵马上在秦玄策面前蹲下:“大将军,小人背您回去。”

秦玄策站在那里喘了一会儿,勉强摆了摆手。

他回头看了一眼,大殿上依旧灯火辉煌,远处是更高的宫墙,高台下,歌舞依旧,隐约有乐声传来,他的身上依旧火辣辣地疼着,但心情却没来由地愉悦了起来,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。

金吾卫的士兵在旁边看着,觉得十分惊奇,思忖着大将军是不是被打得糊涂了,居然还能笑得出来。

这个时候,从殿内出来一个宫人,看着面善,原来是伺奉萧皇后的尚宫女官,她双手捧着一小包东西呈给秦玄策,小声道:“大将军,奴婢奉皇后娘娘的意思,给您送来千年老山参的切片,您先含着,娘娘嘱咐,请您务必保重身体。”

金吾卫替秦玄策接过,打开来。

秦玄策也不客气,直接抓了几片胡乱塞到嘴里,参片甘苦相间,回味生津,至少把他口中的血腥味给压了下去。

他点了点头,低声道:“皇后娘娘大恩,玄策铭记于心,来日,若有驱使,当效全力。”

尚宫女官要的就是这句话,闻言微笑着后退:“是,奴婢会转告娘娘,还请大将军勿忘今日之言。”

秦玄策勉强拱了拱手,扶着金吾卫慢慢地走了。

禁庭良宵,千秋万岁,雨已歇,朗月又上中天,清辉宛转,宛如情人的眼眸,温柔地凝望。

月光照在长长的宫道上,秦玄策踏过月光,想起了在家中等待自己的阿檀,他的心顿时变得火热。为了她,什么都是值得的。

夜已经深了,阿檀在山道上跌跌撞撞地走着,草木蔓延,山间露水浓重,才下了一场雨,雨水未睎,沾染了她的衣裙,仿佛身体都变得湿漉漉起来,步伐有若千钧重,抬不起来。

朦胧的月光下,前方现出了山寺的轮廓,空明幽静,依稀在尘世外。

她终于看到了希望,不由加快了脚步。

冷不防,裙裾被路边的藤蔓绊了一下,她“哎呀”一声,又跌了一下,幸好反应及时,用手撑住了地,山中草木柔软,这才没摔出个好歹,但是,手掌擦破了皮,黏乎乎的,流出了血。

阿檀咬牙爬起身来,胡乱在身上蹭了两下,继续前行,好像膝盖也磕到了,疼得厉害,她无法快步,只能一瘸一拐地往前挪动。

看着似近了,又走了很久才到了大法明寺。

夜色沉寂,山寺闭门,门前枯叶萧瑟。

阿檀踉跄着扑到寺院门前,拍打着门上的铜环,竭力叫喊:“开门,师父,求你们开开门。”

女人娇柔的声音在安静的夜色下显得格外明显,林间的山枭被惊动了,扑扑簌簌地掠过,发出“呱”的一声啼鸣。

但和尚们大约已经睡去,无人应答。

经过这半天的跋涉,阿檀的身体早已经支撑不住,扶着寺门缓缓地滑倒在地,到了这里,她力气已经用光,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得到收容,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向何方,仿佛天下之大,竟无一处可以容她安身。

积攒的很久的勇气突然消失了,她捂着脸,无声地哭泣起来。

山间的寒气弥漫过来,让她觉得很冷,她缩着身体,流着眼泪,靠在门边,渐渐地觉得困倦起来,慢慢地阖上了眼睛。

模糊中,好像有人过来,开始重重地敲门,把寺门砸得“哐哐”作响,几乎要拆破了。

寺里的和尚们终于被惊动了,大声喝问着,点着蜡烛过来开门。

敲门的人又跑了。

和尚开了门,阿檀身子一歪,倒在了门口。

开门的和尚大惊,一晃眼,几乎以为遇见了山间精魅,吓得落荒而逃:“不得了,不得了,女鬼上门了,师父、师父快来啊。”

阿檀被这一番动静惊醒了,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,视线一片迷离,一时间有些忡怔,半撑身体,呆呆地趴在那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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