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娇婢(128)

作者: 秋色未央 阅读记录

突然间恨得发狂,恨不得把她抓住,一口一口把她的肉咬下来。她怎么能如此?怎么敢如此?如此……负心绝情。

手心有些湿漉漉的。

众人低低地垂下头,谁也不敢吱声,只有秦玄策粗重的呼吸声和宫灯里蜡烛燃烧着、发出轻微的噼啪声。

过了良久,秦玄策随手抹了一下,倏然站了起来,大步向外走去。

掖庭令既惶恐又殷勤,跟在后面小声地问道:“请大将军示下,那安氏,该如何处置?”

秦玄策没有回答,他抬了抬手,左右的玄甲军卫兵停住了脚步,他独自一人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
晚间的风吹过禁庭的夜空,冰冷沁心,月如弓,星如箭,云魄如泼墨,宫阁层叠,灯火阑珊,清秋寂寥。

他曾经背着她一起走过这段路,恍然如同昨日。而昨日不可追。

走到宫道尽头的时候,云都公主在那里等他,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。

秦玄策面无表情地走过去。

云都公主撩起裙子,跑着小碎步追上去:“大将军,请留步。”

秦玄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。

云都公主咬了咬嘴唇,鼓起勇气,跟在秦玄策的身后,道:“大将军,我知道那无良婢子私逃了,我可以去求父皇,就当你在千秋宴上不曾顶撞过父皇,你不必远征突厥,用身家性命去搏那封圣旨,我才是正经公主,我可以嫁给你,父皇的颜面、你的颜面,都可以得以保全。”

“公主乃闺阁女子,不可在人前妄言婚嫁,还请谨慎。”秦玄策目不斜视,漠然地道。

“我知道我不知羞。”云都公主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,大声道,“在你眼里,我有千万般不好,但是,我对你却是一片真心,为了你,我什么都可以做、什么都可以忍,你何至于如此狠心?”

秦玄策终于停了一下,微微回首,淡淡地道:“公主见恕。”

见恕,仅此而已,这已经是他的垂怜了。

他说完,径直掉头而去,越走越快。

云都公主含着眼泪,追了两步,却再也追不上,她一着急,自己绊了一脚,跌倒在地,她心中大恨,伏在那里,忍不住失声痛哭。

“秦玄策,我恨你!我恨你!”

秋来了又去,雪落了又歇,转眼间,一年到了头复又起始。

五月,夏至已至,小满未满。

这一夜的雨下得特别大,哗啦哗啦的,差点要把瓦片敲破,树上的叶子都被打得东倒西歪的。张悯半夜三更被一个小和尚偷偷叫了出来,赶到莲溪寺的时候,浑身都湿透了。

佛堂里灯火通明,尼姑们都在念经,另外还有一个老和尚,看见他来,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了过来,如见救星。

张悯急得跺脚:“你们叫我作甚?叫我没用啊,我也不是妇科的大夫,妇人生产之事,我不懂啊,真的不懂。”

话虽如此,他还是连夜冒着雨赶过来了,到了这边,匆匆过去,在产房外面探了一探。

女人断断续续的□□声,在下着雨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。

莲溪寺的主持惠明师太一生拜佛,心肠慈悲又柔软,阿檀在这里住了半年多,这孩子乖巧又能干,懂事得叫人心疼,她怜悯这孩子的遭遇,对这孩子格外疼爱。

“我们已经提前请了稳婆过来,但是,谁知道呢,竟这般艰难,稳婆说,恐怕有些不妙,小大夫,你好歹救她一救,两条命啊。” 惠明师太愁眉苦脸,不停地叹气。

张悯比她更愁:“再好的大夫这会儿都没用,女人生产,就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,是生是死,只能听天由命。”

悟因和尚听见这话,诵经的声音更加虔诚了。

没办法,人是他带过来的,就怪他当日贪图口腹之欲,对阿檀说了一句戏言“你若去彼处出家修行,老衲可修书一封代为推荐”,后来阿檀来求他,老和尚不得不应。

世人皆说,悟因大师晓通诸天佛法,能知三生事,能证大因果,但是,对于眼下这情形,他也是束手无策,他一早就被惠明师太叫过来了,只能在佛前念经祷告,希望菩萨看在他的份上,能多给阿檀一线生机。

“啊……”阿檀在屋子里发出痛苦的哀嚎,一声比一声难耐,就像细细的线,绞在人的心头。

尼姑们从里面不停地端出一盆一盆的血水,看得人心惊,外面的雨越下越大,噼里啪啦地砸在瓦上、檐下,发出喧杂的声响,甚至盖过了喃喃的诵经声。

风雨如晦,夜色如墨。

稳婆的声音听过去很是焦急:“娘子,你撑住,千万别睡过去,用力点,别怕。”

一个小尼姑跑出来,带着哭腔对明惠师太道:“师父,婆婆说看情形很不好,有哪个是阿檀姐姐亲近的人,要不要进去交代两句话?”

这就是交代后事的意思了。

在场众人脸色皆是大变。

张悯哆哆嗦嗦地拿出一颗药丸和三根银针,递给明惠师太:“这个是琥珀乳香保心丸,给她含在舌下,另外,用针刺百会、四神聪、神庭三处穴位,入肉半寸。”

明惠师太接过,有点迟疑:“有用吗?”

张悯苦着脸:“聊胜于无。”

明惠师太咬牙进去。

产房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。

阿檀躺在那里,面如金纸,嘴唇干枯,汗水把她的头发全部打湿了,一绺一绺地沾在脸上,她已经发动了快一天了,却迟迟生不下来,下面的血不停地流着,她陷入了一种恍惚的状态,除了无意识的□□,对旁人的叫喊都没什么反应了。

明惠师太亲自动手,将药丸塞到阿檀口中,又按小张大夫说的,给她扎了银针。

阿檀只是略略动弹了一下。

产婆十分着急,虚张声势地骗她:“娘子,使劲,我看见娃娃的头发了,你再使把劲,很快就出来了。”

阿檀木然地转了一下眼珠子,泪水从眼角滑落,和汗水混合在一起。

她看见了明惠师太,无神的眼睛里突然浮现出光彩,不知道是药丸和针灸起了作用,还是她回光返照了,她居然能吃力地开口说出话来:“师、师父……”

“我在。”明惠师太心软,忍不住流泪了。

阿檀的嘴唇呈现出不祥的青灰色,哆哆嗦嗦的,用微弱的声音道:“我知道我不行了,师父,如果是女孩,求您收留她,如果是男孩,求求悟因大师,你们的大恩大德我到了泉下也不会忘记的,必定结草衔环,报答……”

“不行!”明惠师父却用强硬的语气地打断了阿檀的话,她沉下脸,语气突然变得冰冷,“我们方外之人,不理尘事,孩子我们养不了,你若不在了,我们只能把孩子交还给秦家的人。”

阿檀听得呆住了,她慌乱起来,挣扎着道:“不要,不可以,秦家容不下这个孩子的,老夫人和二爷未来的夫人,都容不下我生的孩子,不可以的。”

秦玄策已经远征塞北,这孩子若是送上门去,以秦夫人的性子,必然觉得败坏门庭,说不准当场就丢出去了,哪怕一时收留下了,将来等云都公主嫁入晋国公府,也是没什么好结果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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