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娇婢(59)

作者: 秋色未央 阅读记录

秦玄策心里一咯噔,沉声道:“发生了什么事?”

严兆恭的脸涨得又黑又红,愤恨地道:“魏王持天子手谕,强行征调了城中泰半兵力,两日前出城奔赴定州去了。”

他突然伏地痛哭失声:“我没用,我拦不住他,我对不住城中百姓,对不住严家的列祖列宗,我该死啊!”

秦玄策来回千里奔波,已经三天不曾阖眼,此时恍惚有点眩晕的感觉,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难耐地闭上眼睛。

周围的士兵来回奔跑忙碌着,战马不耐地刨着蹄子,发出“咴咴”的鸣叫,城门不远处,百姓们聚集在一起,不知做些什么,吵吵嚷嚷的。

一片喧哗中,严兆恭的哭声依旧显得刺耳呕哑,十分难听。

秦玄策生平最恨人哭哭啼啼,对阿檀他还能忍,对严兆恭这样的粗鲁男人,他没什么好忍的,他马上睁开了眼睛,一脚踢了过去,怒道:“闭嘴,吵死了,起来说话。”

严兆恭被踢得一屁股坐在地上,他疼得一呲牙,倒是不哭了,狼狈地爬了起来,道:“大将军虽斩杀阿史那摩,但无济于事,如今凉州空虚,人马不足八万,败局已定,此乃天意,非人力所能挽,下官不敢拖累大将军,还是如魏王所言,请大将军至速至定州汇合,待朝廷援军到后,再做图谋。”

秦玄策戴着龙鳞重环纹的虎面头盔,盔沿低低地压在眉梢上,投下一片浓郁的阴影,他的脸上沾着斑驳的血迹,表情模糊不清,他的声音淡漠,也听不出喜怒:“你呢?”

严兆恭摇了摇头:“我家园在此,城中百姓皆为亲族乡邻,我身为凉州刺史,万万不能背离,愿率城中守军以死尽忠。”

秦玄策的目光又落到薛迟身上:“那你呢?”

薛迟的伤还没好,在随从的搀扶下慢吞吞地爬起来,一脸愧色:“此事说来原是末将造孽,不该将魏王带来此处,如今追悔莫及,末将已经弃了庐州,若再弃凉州,只怕将来要遭天下人耻笑,愿死守凉州,与严大人共进退。”

三千玄甲军如今只余两千,他们沉默地守在秦玄策的身后。

秦玄策不说话,他忽然闻到了一种味道,米面煎烤的味道,还带着一点淡淡的甜,这是一种食物的焦香,从空气里传来,若无若无,却勾人得很。

秦玄策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,他抬起头,左右寻觅了一下,很快锁住了方向:“那边,在做什么?”

那里围着大堆人,互相推搡着,歪歪扭扭地排成一条长龙队,一个个踮着脚张望着前面,隐约还听得人在嚷嚷:“那个,你没登记名册,不算数,走开走开,没你的份儿,别想占便宜。”

严兆恭变得有些尴尬起来,他抓了抓头:“呃,那个,城中兵力不足,我临时征集百姓入伍,那边是个征募点。”

他干巴巴地笑了一下:“百姓心系家园,同仇敌忾,十分踊跃,来的人有点多。”

秦玄策把牵马的缰绳扔给旁边的士兵,大步地朝那边走去。

越到近处,香气越明显,又酥又甜,闻着那味道,几乎可以想象面饼在酥油里煎成金黄的模样,奶酪抹上去,溶化在锅里,还有芝麻或者松子撒在上面,沾了白糖,直勾人肚肠。

秦玄策一袭战甲,满身血污,严兆恭在身后恭敬跟随,众人被那种凶煞的气势所震慑,瞬间安静了下来,不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道。

那里搭了一个木棚子,棚子下面支着锅灶,锅里煎着面饼,酥油欢快地“滋滋”作响,冒着热腾腾的烟气,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变得香甜起来。

站在棚子下面做煎饼的人果然是阿檀。她穿着一身印花蓝布裙,头上包了一块青花帕子,斜插一根木簮,把乌羽般的青丝盘缠了起来,宽大的袖子用臂绳挽起,露出两截莲藕般雪□□嫩的手臂。

晋国公府富贵熏天,纵然是家中奴婢,日常也是一身绫罗锦缎,秦玄策是第一次看见阿檀这般模样,在灶间忙碌着,活似一个小村姑。

这是一种人间烟火的气息,在铁马兵戈中显得格外生动鲜明。

阿檀一手持勺,一手持箸,飞快地在锅里翻动着,很快将一块香喷喷、金灿灿的煎饼铲了起来,手脚麻利地用油纸包了,脆生生地道:“好了,下一个。”

咦?居然没人伸手来接,不对劲。

阿檀抬起头,先是怔了一下,旋即惊喜地叫了起来:“二爷、二爷、您回来啦!”

她的眼眸里浮现出可疑的泪光,看过去水汪汪的,但她却笑着,露出嘴角边两个小酒窝,霎那间,似春光摇曳。

旁人有许多人在使劲咽口水,不知道馋的是哪一样。

秦玄策的脸色开始发青。

这时候,人群里突然钻出一个孩童,蹭到阿檀的身边,可怜巴巴地望着她:“阿姐,我也想吃煎饼,能给我一块吗?”

方才人多,这孩子根本挤不进来,这会儿趁大家不敢动,他才有了机会,七八岁的男孩儿,皮得很,胆子也大得很,拽着阿檀的衣角不放,耍着无赖:“给一块嘛,就一块。”

阿檀低头看着那孩子,一本正经地对他道:“可是,严大人有吩咐,报了名入伍的,才能领一块煎饼,你不行哦。”

那孩子厚着脸皮道:“再过几年,等我长大,我就应征从军,今天算是提前先领一块,也没差别的。”

懵懂幼童并不知道城中的形势,这孩子,或许他根本就活不到长大。众人听闻此言,皆是黯然,严兆恭扭过头,抹了一把脸。

阿檀露出了柔软而温存的神色,她微微地笑着,俯下身,摸了摸那孩子的脑袋,把煎饼递给他,柔声道:“好吧,那就先给你,你要快点长大才好呀。”

孩子欢天喜地,接过煎饼,乐呵呵地跑了。

秦玄策沉默地走到阿檀面前,他脱下了头盔,甩了甩头,淋漓的汗水和血水一起滴落。

“咦?”阿檀赶紧用手护住她的锅,皱起了鼻子,“二爷您好脏、好臭,离远点,别蹭上了。”

她嫌弃他?她居然敢嫌弃他!她如今的胆子肥得几乎要冒油了。

秦玄策的脸由青色变成了黑色,他冷冷地盯着阿檀:“我临走前,对你说了什么来着?”

“嗯?”阿檀红了脸,羞答答地道,“您叫我等您回来。”

“不是!”秦玄策怒道,“前面那句。”

“啊?前面?”阿檀茫然地眨了眨眼睛,再使劲地想了想,犹犹豫豫地道,“那个……大门不许出、二门不许迈,哪里都不许去……”

她越说声音越小,到后面,由小鸟“嘤嘤嘤”变成了蚊子“嗡嗡嗡”,几乎听不见了。

秦玄策严厉的目光差点把阿檀戳死:“别说大门、二门,你再走两步,连城门都要出去了,我的吩咐你居然敢无视,谁给你这个胆子的!”

阿檀弱弱地举起一根手指头,颤颤抖抖地指了指严兆恭严大人。

嚯,居然还真的有人借胆子给她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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