野草(99)
老板点点头。
时易抬抬下巴,“你这腿,是刚才被他俩打断的?”
“不……是,这是旧伤。”
“那抓小偷的时候,你在哪儿?”
“哎呦,我这腿不好……哪有力气追人啊?”
“嗯。”时易眉目寒凉,“所以你就让我妹妹去追是吧?他俩要是身上带着刀呢?你那破店丢了东西你是活不了了?”
“我不是……”
“那你让她去给你抓小偷?”时易慢慢开口,让派出所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。他太了解辛念了,她胆子小,连三米的墙都不敢往下跳,绝对不会轻易去做冒险的事情,更不会以一人之力对抗一对成年的男女。除非有人逼她。
时易越过警察,俯下身,嚣张地抓住店主的衣服领。
后者的神色中的事不关己终于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恐惧。
他求助地看向警察,然后小声道:“不就是摔了一跤吗?不是也没出事儿吗?”
“我他妈就没让她在我面前摔过跤,你算什么东西?”
时易低声质问。
话刚说完,他立刻被两个民警向后拖。
时易冷笑,“我反正是野惯了,没什么道德底线,也对共同创建法治社会兴趣不大,我就知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,今天晚上我可以放过你,但你最好别让我再看见你。”
他被警察拉着胳膊,依旧狂妄。
“这位小伙子,你到底有没有法治观念?这里还有这么多警察,你有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?”一位略微年长的警察从自己工位站起身,走过来,严厉地训斥,谁能想到,来接人的家属竟比抢东西的小偷更像是法律上的漏网之鱼?
“小姑娘,你回去可要好好说说你哥哥,做事不能这么冲动,现在当着我们的面就敢这么无法无天?”
辛念连忙点头,“一定的!您放心吧,警察叔叔。”她扭头又道:时易哥哥,我们回家吧,我饿了。”
她小心翼翼地拉住时易的食指指头,前后晃了晃。
时易脸色微缓。
年轻的警察似乎更能理解青年人的热血,急忙道:“是呀,快回家吧,你妹妹今天辛苦了,既然这么心疼她,你这个做哥哥的可是要好好教育她,还在读书的学生,怎么出来打工呢?”
时易冷眼划过座位上的三人,反手扣住辛念的手,淡声道:“行,我一定回去教育她。”
辛念咬着下唇,知道时易这是生气了。
她连大气都不敢喘,几乎是被时易抛上了副驾驶。
揉揉手腕上的指印,辛念虚弱地开口,“时易……”
“闭上嘴。”时易发动汽车,侧脸冷峻,“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。”
*
回到家,时易先给自己灌了一杯凉水,才道:“过来。”
辛念慢慢吞吞地挪过去,小声道歉,“对不起。”
模样诚恳得很。
时易冷笑,“辛念,你真厉害,我自己都好几年没进过派出所了。”他把杯子放在桌上,“说说吧,错哪儿了?”
辛念立刻回答,“错在……我不该不告诉你就擅自决定出去打工。”
“还有呢?”
“还有……不应该冒险出去抓人。”
“继续说。”
“……”辛念绞尽脑汁,然后可怜巴巴地抬起头,“没有了呀?”
“你怎么这么容易相信别人?那老板你认识吗?你就大晚上的去给人家打工?”时易冷着一张俊脸,“他算个什么东西,也敢让你去……”
他顿了一下,终究没有将这句话说完。
方才在来路上,他握在方向盘的双手都是颤抖的,太危险了……
如果那老板心思不正,如果那俩小偷身上带着凶器,后果他不敢想。
辛念是他带出来的,甚至几乎可以说,是由他抢出来的,如果人在这儿他这里出什么事情……
时易紧紧攥住拳头,觉得火气往上窜。
辛念小声道:“我就是想挣点钱……”
“你一个高考生,没事儿出去挣什么钱?”
“我还不是因为看民宿最近生意不好,怕你压力太大。”
“辛念。”时易揉揉眉心,“我还不至于让你来养我。你什么都不用做,好好考试就行了,要不是今天发生这事儿,你还打算工作多久?还要每个晚上都趴在桌子上睡着么?”
“可是……我看你们都在工作,只有我一个人出不了什么力气,我就是担心……”
“你担心什么?”
时易嗓子干哑,方才开车太急,回来又喝了一杯凉水,他难受得很,想抽烟,又想把辛念的脑袋掰开看看,看看里面到底都装着什么东西。
辛念看着时易,胸腔上下起伏着,她紧紧抿着唇,一言不发。
童年的经历让她缺少安全感,这种不安几乎刻在了骨子里,在小时候,还没有初中毕业的时候,她经常担心父母会因为自己的无用而抛弃自己,让她一个人流落街头,甚至会在噩梦中惊醒,所以她不得不努力在父母面前小心翼翼,做好每一个家务,承受父亲的谩骂,对待弟弟能忍则忍……就是为了避免父母更加嫌弃自己。
即使现在时易已经给了充足的安全感,这种刻在骨子里的恐惧依旧一时间难以磨灭。
她不想做没有用处的人。
……然而,即使这样,她依旧惹了祸,让时易大晚上的跑来派出所接自己回家。
她依旧在给别人添乱。
因为父母的常年指责,辛念下意识埋怨自己,泪珠不受控制地啪嗒往下掉。
委屈,害怕,不安,自责在心中交织……
她不想要时易对自己失望,更不想让他讨厌自己。
时易微怔,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语气大概有些着急,但他性子硬,下意识粗声粗气地问:“你哭什么?”
辛念用手背狠狠擦掉眼泪,眼角被蹭得通红,像是一只没了家的兔子。
她深吸一口气,一言不发地把从兜里拿出一小摞钱,塞进时易的兜里,“我没哭!”
说完,她就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卧室。
时易手里拿着已经被捂得热乎的钱,沉默许久。
人家姑娘心心念念地挣了钱就为了交给自己……
怎么明明自己是心疼,说出的话就这么冲呢?
他叹口气,去敲她的门。
“辛念,开门。”
那边没声音,甚至连掉眼泪的抽泣声都没有。
啧,看来是真委屈了。
她脾气那么软,以前就连发脾气都不敢大声喊,什么有胆子把人关在外面了。
兔子被惹急了,原来是这幅模样。
时易不自觉地挑起唇角,又威胁道:“辛念,你要是不开门我就直接进去了。”
“……”
还是没有人搭理他。
“行。”
时易咬咬牙,他这人内里还是痞,半分不觉得自己直接闯入辛念的房间有什么不妥,没有一点儿犹豫,直接就推门进去了。
辛念坐在窗户前的地上,背对着他,一动不动地看着外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