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灯
护眼
字体:

内侍每天都想离皇上远点(76)

作者: 阿匪 阅读记录

一边说,我一边偷偷瞄赵煜风脸色,生怕他突然又发怒。

大概酒精使他迟钝,听完我的问题过了至少两秒,他表情才有变化,嘴角原本亲和的弧度逐渐僵住,他开始不高兴了,但他似乎忍住了情绪,至少开口说话时语气仍是温和的:“怎么又提此事?同朕躺一张床上的时候,不提旁的人,不提床榻之外的事,成么?”

这怎么成?不是为了那旁的人旁的事,我今晚也不会躺在这儿,连提也不让提吗?

我静了静,心里劝自己忍住忍住一定要忍住,然而忍过头之后,却是爆发,毫无遮掩道:“吴贵宝他相信案子查清楚之后他会得到公道,他觉着您是天,是大雍的明君,可他如今受尽折辱躺在那儿昏迷不醒……”

“你以为他因着什么还有命躺在那儿昏迷不醒?”赵煜风打断我,“朕已经替你留了那奴才一命,你若不想要,朕也可以收回来。”

我登时一怔,难以接受:“难道他竟是该去死的么?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该去死?他犯了你们大雍那条律法该去死?”

赵煜风转开了眼,看着帐顶,不回应。

“皇上,”我放软声音,轻轻摇他,“案子重审行吗?若没有公道还给他,他醒来之后,要如何面对?他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……您是天子,他是您的子民,您能给他个公道吗?”

赵煜风道:“案子已经定了,这便是公道。”

我:“这不是,他是被污蔑的,他是被强|暴,不是主动苟合,该被惩罚的不是他,是成田军的那些人!您是皇帝!从您的手下也可以断出冤假错案来吗?!”

赵煜风眼里闪过一丝慌乱,而后道:“他是,他的床铺上,搜出来几百两银子还有一盒胭脂,他一个烧火的低等太监,哪儿来这么多银子?若是正经太监,又擦什么胭脂?”

我枕在他胳膊上,距离如此近,却感到对他陌生:“太监擦点儿胭脂,竟然也能被当做定罪的证据?”

我坐起身来,捡起中衣穿上,系带子,大概明白了这事求他不会有结果。

“二宝,”赵煜风也坐起来,拉住我手臂,略带怒意,“你干什么?”

“这床又睡不舒服了,心里硌得慌,回去睡。”我从他身上爬过去,坐在床沿上穿鞋。

“你还要朕怎样!”他抓着我手臂的手骤然用力捏紧了我。

我回头对上他视线:“他是你的子民。”

赵煜风皱眉:“他只是一个奴才。”

我沉默,闭口不言。

赵煜风又道:“你非得为了个奴才影响你我之间的……”

我接上:“主奴情意?”

赵煜风愣住,半晌不说话,我甩开他的手,捡起先前被他褪下的红袍,重新穿好,帽子戴上,冲赵煜风一行礼:“夜深了,请皇上保重龙体早点儿歇息,奴才告退。”

掀帘而出,夜风吹散我酒意,我步履不稳地朝回走,路旁有人以探究和揶揄眼光打量我。

“咱家也是你们能瞎打量的?!”我陡然怒了,厉声斥道。

偷瞄我的两个灰衣太监立马慌了,站在原地头低得要坠下来一般给我道歉赔罪,我看着他们卑微惧怕的姿态,心里涌上一种难言的怪异感觉,没搭理他们,转身回了管公公帐子里。

“回来了?”管公公睡觉浅,我一进去他就醒了,披着外衣起身来看我,摸摸我肩膀和胳膊,一脸担忧道,“皇上没把你怎么着吧?你今晚是不是为了这小子才去的?你啊,就是喜欢找死,唉。”

“儿子没事。”我走到榻边看吴贵宝,他仍没醒,但烧已经退了。

“晚间我让于太医又来看过一遍,说身体没什么大碍。”

“可是怎么还不醒呢?”

管公公叹气:“太医说大抵是自己不愿醒,这小子命不好,十几岁的年纪,遭这种罪,大概是天也厌他,给他这样的命。”

我坐在榻边地上,看他的脸,那么乖巧不谙世事,我小声道:“贵宝,这个世界配不上你,你要不别回来了吧。”

管公公:“地上凉,傻坐着干什么?看也不能把他看醒,起来去床上睡觉。”

帐里吹了灯,我和管公公并肩躺在黑暗里。

“干爹,奴才是什么?”我问。

管公公沉默半晌,答:“奴才就是奴才。”

我:“奴才不是人么?”

管公公叹气:“奴才是主子的东西。”

又道:“奴才虽有受宠的时候,但不管主子给你再多东西,你和主子给你的东西,其实是一样的,但若你能聪明些,兴许能为自己挣个好前程,活得看着像个人,甚至像个主子。”

我闭上眼睛。

管公公又道:“干爹知道你并不愿意承受圣上宠爱,但你已是深宫里,命最好的奴才之一了,你知道咱家爬上司礼监掌印这位子,有过多少回殊死拼搏死里逃生么?”

“若能自己选择自己的命,谁又愿意当这没种的奴才?既然已经是了,除了当好奴才,还能怎么办?”

还能怎么办?我也不知道,我很迷茫。

我长长叹了口气,眼角渗出泪。

-

早间醒来,同管公公一起用完早饭,等他去御前上值,才使人去御厨要了碗肉粥过来,扶起吴贵宝一点一点给喂进去——怕当着管公公面这么做,又会被他念叨。

熬药半个时辰,晾温了喂他喝下,又给他擦洗一遍,就没什么事了,整日里这么守着病人,我也无聊,便叫人看着他,去御厨找刘双九。

刘双九一见我便红了眼睛,两人到河边坐下,许久才开始说话。

“那小子单纯,八岁就净身入宫了,怎么会懂那些事?这案子一定是审错了……皇上没看出来么?”刘双九抹着泪,蹲在河边烧纸钱,“那些杀千刀的畜生,我咒他们不得好死。”

我不敢告诉他吴贵宝还没死,只能眼看着他伤心,心里情绪差,语气也冷漠:“皇上日理万机,哪能每个案子都看得出来问题。”

刘双九看我一眼,犹豫问道:“你和皇上关系好,你敢去找皇上说说这事么?”

我想了想,还是摇头:“皇上忙,我一个奴才,关系再好,也不敢为了私情去找他。”

我从他手上拿了几张纸钱也跟着烧,也不知道在烧些什么,烧给谁呢?

这场围猎仿佛没完没了,原本似乎是定的围猎七日,现在已经过了十几日,宫里的折子也快马加鞭送来营地呈至御帐,赵煜风开始白天出去打猎,晚上批折子,听着就累得要死。

猎场的动物也可怜,都要被猎得濒临灭绝了。

我逐渐很少出去,每天就在帐子里和吴贵宝作伴,对着沉睡的他随便乱讲些故事,故事不精彩没事,讲到一半不讲了坑了另外讲一个也没事,吴贵宝都没意见,只乖巧地听。

但偶尔还是会去找找刘双九,或者帮管公公出去跑跑腿办点儿什么事。

赵煜风没派人来找过我,也不传我过去,只是每日会有些当日围猎打下来的野味做好了送过来,说是送给管公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