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破阵子·龙吟(茗剑传奇四连环之一)(40)

方丹峰站起身,忽然将一个小瓶放在苏旷面前:“这是师父赠我的七宝莲台散,对内外伤势都极有效……我,我回去了……告辞。”

眼看着方丹峰的身影越行越远,苏旷忽然招呼一声:“师弟。”

方丹峰一愣,脚步忽然顿住。

苏旷笑了笑:“记住今天什么也没发生过。”

方丹峰缓缓回过头,神色中满是诧异,大声叫:“师兄!”他似乎想起什么:“对了,师兄,我一直没有告诉你,你们走后不久,就有了大麻烦……北国军,背信弃义,撕毁了求和的条约,楚将军和师父他们又出战了,听说这一回,慕提督要亲自过来——师兄,回去不回去,你自己斟酌,我……我走了……”

他的身影终于消失在浓黑的夜色中,这是一天里最黑暗的黎明,太阳,很快就要升起来了……

苏旷手里拈着一颗墨绿色的药丸,左看右看,好像药丸可以开出一朵花来。

凤曦和已经很配合地张了两次嘴巴,终于忍不住第三次开口:“看什么看?等着七宝莲台发芽不成?”

苏旷不急不躁:“看成色。”

凤曦和如果可以动,就一定会夺过这小子手里的药,远远扔到一边:“刚才我说提防有诈,你非要说我小人之心,苏旷,这破药你给我吃就给我吃,不给就放回去。”

苏旷笑笑,神色有点古怪:“被你一说,我也弄得疑神疑鬼起来,记得师父的药,不是这个颜色。”

凤曦和苦笑:“死马当成活马医吧,你看我,也不像能撑下去的样子。”

苏旷连连摇头:“诸葛一生唯谨慎。”说着,又把药丸放回了药瓶。

两个人,你看我,我看你,一起轻轻笑了起来——凤曦和边笑边咳嗽着说:“看来不仅我不是君子,你也不是。”

苏旷继续为他渡气活命,低头:“照顾一个小人总比照顾一个死人好。”

方丹峰给的药,他确实不敢喂到凤曦和嘴里。

“我们看来是赶不回红山了,只有留在这里等晴儿——苏旷?”凤曦和半闭的眼睛忽然睁开,神色紧张。

苏旷不解:“怎么了?大惊小怪的。”

凤曦和猛地直起半截身子,又重重摔倒下去,只死死盯着苏旷——“你的手!”

苏旷左手的食指和拇指,已经变成了惨绿色。

苏旷脸色一变,抽出无常刀就往手上劈去,凤曦和一口喝住:“住手……你,拇指一断,左手就废了。”

苏旷举着的刀在空中犹豫片刻,还是放下,伸手点了手上穴道,在两根指头上各自划了一个十字,碧绿的鲜血半天渗出一滴来,他不知是惊异还是庆幸,喃喃:“好烈的毒。”

仅仅是捏了一会儿,就成了这副样子,如果……如果凤曦和吃下去,又会如何?

凤曦和东张西望起来,苏旷苦笑道:“别看了,他一定走了……他,怕一时过意不去,给我解药,幸好龙晴不在这里。”——龙晴喂药,从来都是捏开凤曦和的嘴巴,一股脑把手里的东西倒下去的。

“我们走。”苏旷直起身子,要扶凤曦和,只是身子一晃,也倒在地上。

他浑身的皮肤,都已经透出一股淡淡的绿色——那是三月间青草的嫩绿,本来无论是谁看上去都应该愉快无比,但是,若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,那就是极可怕的事情了。

指尖的血滴,凝成了碧绿的十字,诡异地让人不敢多看。

两人不禁面面相觑——深夜,小树林,无数惊天动地的大事就在百里之外发生,而他们一个愁血止不住,一个愁血流不出,只能躺在这里,任人宰割。

“凤曦和,你有什么法子发出信号没有?”苏旷一边默默运气,一边问。

凤曦和摇了摇头,目光停留在了不远处的火堆上。

时下已尽近初冬,朔北的寒风一阵阵透过衣衫,吹得火焰毕剥作响——火堆在下风的方向。

苏旷赞许地点了点头,右手颤抖着拾起无常刀,一刀削去一小节食指,碧绿的鲜血喷涌而出,待到鲜血转红,四肢的麻痹已经去了大半。他连忙跃起,小心翼翼地打散了火堆,最近的一棵桦木慢慢自根部燃着,火龙顺着树干渐渐攀升,舔去原本的苍灰色。

“我们走——”苏旷用力扶起凤曦和,逆着风向向林外走去,只是走了不过二三十丈,就第二次摔倒在地上——断指的血,又一次奇迹般的凝结,那毒素好像有了灵性一般,一旦沾了血肉,便抵死不愿出去。

苏旷的脸色变了,若是两个人躺在地下,一旦风向略有改变,就只能等着活活烧死——那火借着风势,渐渐扬起声威,适才还安静如死的树林顿时喧哗起来,无数宿鸟惊惶着扑着翅膀向天外飞去,虫豸鼠蛇从安居的洞穴中窜出,四下打着转儿,急不可待地想要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。

这夜间的凉风,本是舒惬而诗意的,但是如今,却变成了深宅大院里的老太婆,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揣摩她的鼻息,生怕她一个不留意,改变了主意。

两个人出生入死这么多次,现在才知道,什么叫做听天由命。

北风还是北风,但风势却渐渐大了,推着火舌向更远处卷去,裹走一切可以燃烧的生灵。

苏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,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。

凤曦和忽然开口:“你放心,百里之内,并没有牧民。”

苏旷一愣,看了看凤曦和,微微一笑。

凤曦和却不领情:“就算有人烟,这火也是要放的,凤五天性凉薄,旁人的死活,素来与我无关。”

苏旷望着天,笑了:“凤曦和啊凤曦和,你心里那点善念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,非要藏着掖着?”

“善念?真是笑话了。”凤曦和也望着天:“苏旷,用这两个字说我的,你是第一个。”

他一身的血流了大半,偏偏口气还硬得令人生气。

苏旷心里一寒:“凤曦和,你如果活着出去……要如何,如何对付丹峰?”

凤曦和笑笑:“他害得是你,不是我,你不报仇,我多管什么闲事?”

苏旷奇道:“哦?”

凤曦和微微闭上眼:“没什么,我明白他的苦处……我的爹爹妈妈,还有四个哥哥,也是前往西域的客商,也是……死在马匪手上的。只是,我当时还小,当家的终于留下我一条命,罢了。”他顿了顿,又说:“只是方丹峰找我报仇,我却不知找谁来的好。找当家的么?找下手的兄弟么?嘿嘿,我爹妈是在关内活不下去了,去西域;这儿的兄弟是活不下去了,当土匪。人人都不过是求个活路罢了,我也一样,我老怕,怕一觉睡醒,北庭军就打到山下了,那些兄弟们把命交给我,我得让他们活下去,他们的命也是命。”

苏旷忍不住反驳:“莫非死在他们手里那些就不是人命了?”

凤曦和想了想,慢慢吐出两个字:“不是。”

苏旷简直想一拳打在他鼻子上。

凤曦和却没有看见他的脸色:“那些人是猎物,是我们嘴里的粮食,身上的衣裳,住的房子拿的刀枪,羊跑了,狼就饿死——苏旷,你别生气,我是不怕遭报应的,我今天不死在这儿,迟早也死在官家人手里,老当家被官兵射死的时候跟我说,红山要做大,我们强了,才能多活几天——再者,苏旷,塞北跟我姓凤,死的人怕是比跟你们皇帝老子还少些。只是可惜了,可惜我这一通梦话……”

风向,渐渐的转了,已经有火舌扭过头,要扑过焦灰一片的战场,远去的热浪,又慢慢袭了过来。

苏旷实在没有凤曦和这么镇定,已经在自己倒霉的左手上横七竖八地划下许多伤口,只是血液一流出,立即凝结,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时机。

“白费力气。”凤曦和淡淡地下评语。

苏旷恼道:“谁像你,死猪不怕开水烫——凤曦和,既然如此,你好端端的,何必插手北国军的事?你和楚天河有交情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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