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游必有方(《苏旷传奇》番外)(42)

苏旷匆匆从地上搜罗几把刀剑,握在手里,闪到船头,一抖手将乱刀剑天女散花样掷了出去,匆忙间伸头看了一眼,目光顺着隔壁船只的船头向下滑了滑。他这一挑衅,外头刀剑箭矢如雨而入,他连忙又闪回来,贴着舱壁摸到楚随波身边:“好了没有?”

这种牛皮快艇全是艨艟斗舰的制式,外层有排桨,船头有摇橹,两柄长内桨压在水底,是为了水师作战之时微调方位用的。楚随波虽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,还是飞快地拆去摇柄,露出连在摇柄上的内桨来——内桨大约碗口粗细,摇柄在二尺方圆,桨口离水线只有半尺的样子。

“砸开!”两人握着刀柄一痛狠砸,木桨退出桨眼,漂在湖面上,露出一个裹着牛皮的碗口大小的空洞,清出牛皮,软木,船木……那桨口被扩到面盆大小。

他们头顶上有脚步快步经过,还有火油浇下的哗啦啦声。艇身被几个人的重量压得微微一沉,口已经贴在水面上。

“来得正好!随波,你……没什么大用,跳一跳吧。”苏旷手上不停,扯着地毯一拽,将矮几,小柜,尸体,一应杂物一起扯到左边。舱板已经油腻腻之极,舱内可以活动的重物一起向左边滑,小艇向左一倾,就有个人噗通落进水里。

湖水从桨眼里直灌进来,咕嘟咕嘟的,声势还挺浩大,可艇大洞小,离弄沉这艘船还有很长一段时候。

楚随波不解:“就算弄沉了,也不过是死在水里而已——能有多大区别?”

“总要试试才知道。”苏旷指指船头:“沙梦州这么重的伤,不会放过我们,你去羞辱他几句,记住淡定点。”

楚随波真不知道这时候能羞辱别人什么,留神想了想:“沙当家的,我神捕营中人转眼即到,岸上那票借刀堂余孽,恐怕已经死光了。此时此地,你做何感想?”

苏旷低声鼓励:“继续。”

楚随波咳嗽一声,擦擦汗,尽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云淡风清:“小苏,你我携手黄泉,也少了几分寂寞。呵呵,想我世叔明日便要同我娘携手归隐,青山绿水好不逍遥,沙梦州,你能耐他何?”

苏旷低声:“不够劲,狠点。”

箭头火光就在一丈之外,他们浑身是油,满鼻子都是油腥味,楚随波也扛不住了,回身贴在舱壁上,“根本就没有动静——我做不来这种白痴的事。”

“我要你何用?”苏旷擦擦汗,和楚随波换了位置,高声朗笑:“沙梦州,你回家去,你老婆还认得你么?听说沙夫人青春年少冒昧无双,啧啧,这余生恐怕不会虚度啊,你倒是算算,脑袋顶上有几顶帽子?”

一个沉沉声音:“死到临头,还敢嘴硬,我要看看你能笑到几时。”

苏旷腿也抖,手也抖,只有声音不抖,他冲楚随波比比手指,“我数一二三,咱们笑给他听,大声点,淡定点。一,二,三……哈,哈,哈,哈哈哈。”

楚随波淡定得泪流满面,他发誓下辈子见到这个人,只动手绝不动口。

那沉沉声音道:“你有什么可笑?”

苏旷大笑:“我笑你不当家不知道油钱!沙梦州,你真是蠢到家了,大费这么些周章,少爷也就是一抹脖子的事儿,你还真以为能烧到我?”

楚随波急道:“小苏,你别激他,福宝和风筝还在他手里。”

“我就是给他提个醒。”苏旷摇摇手,还是大笑:“你有种倒是放箭啊?少爷等你哪!”

楚随波侧耳谛听:“没什么动静。”

“没动静就是有动作。”苏旷看着水一直往上涨,已经没过小腿,他也无事可做了,蹲下来,侧头望着楚随波:“我师父要去的那个地方,好么?”

“好。有青山绿水,温泉白石,是个颐养天年的好去处。我娘喜欢那儿,我猜,鉄世叔也喜欢那儿,我建了一处小筑,上面特意镌着世叔年轻时提在你们房里的一副对子——随处得风常潇洒,忽然见雪便棱铮。小苏,世叔如果没进神捕营,应该是和你差不多的人。”楚随波闭上眼,似乎看到了那么一处世外桃源,声音也轻柔了些:“本来……我不打算让你涉足半步的。”

苏旷似乎也想起了小时候在楚家那段时光,寄人篱下还能无忧无虑,说起来也是人生很幸运的一段经历:“那如今呢?我还能去么?”

“一年去个三五日,我马马虎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”楚随波有些许无奈:“拦着也没用,就算不让你见他,也挡不住他想你。”

对面船头又有了动静,居然似乎听到了福宝的挣扎声。苏旷一挑眉,跳起来,淌着水,在黑油摸索着,把几样左侧那几样重物拖到地毯上,用铁钩钩牢,甩手把鲛珠丸捞出来扔给楚随波,“收好,过会儿咱们没手用。”

楚随波还想问,已经听到一声痛极的哼叫,福宝在咬牙切齿:“你就算活剐了我,我也不会去的!”

楚随波死盯着苏旷,苏旷咬着牙,的脊背靠在舱板上抖,似乎在安慰自己:“没事的……不会有事的,只是受点伤,只是受点伤而已。”

“沙梦州是什么人你不知道?那是你师弟!”楚随波冲到船头,抓着铁栅栏就要叫,苏旷捂着他的嘴把他扯回来,滚在水里。

福宝又是一声痛极大叫。

水已经半舱,黑油浮在水面上,小艇开始摇晃。

苏旷放开楚随波:“你越出声,他越得意,下手只会更狠。”

楚随波一拳砸在他脸上:“你既然知道,早干什么呢!”

风筝的声音清洌洌飘过来:“有什么大不了的,我去!”

苏旷大喜:“好样的!”

楚随波和苏旷一起扑到栅栏口——一丈外的船头上,风筝手里举着一把半人高的大弓,弓上搭着一枚火箭,正转头看沙梦州——沙梦州深惧鲛珠丸,并未在二人视线之内现身。

风筝尖尖的下巴抬起来,脸色苍白,那柄弓对她而言太大了,拉起来也很费力,可她的手没有抖,轻声而镇定地问:“师兄,怎么办?”

苏旷指了指船顶,也轻声:“听我说——开弓,向上射,要靠后些,先碰着里舱,来,拉弓,抬高些,乖,手不要抖,放了箭就跳下去,憋着一口气,能不露头就不露头,明白没有?”

风筝点点头,慢慢拉弓,弓弦在小手里发出铮铮的响。

福宝在后面叫:“风筝!不许动!那是师兄!”

苏旷的右手在铁链上绕了一圈,慢慢蓄足力气:“随波,闭气——放!”

火箭擦着舱顶,滑进湖水里,舱顶浸满了油的牛皮上先是燃起一溜蓝色烈火,接着就是熊熊一片。火焰顺着油路,蓬得烧亮了半边天。

苏旷奋力一拽,地毯拉着重物,带着半舱湖水和十二具尸体,一起滑向船头。

火顺着铁栅栏,轰的一声燃满舱内。

苏旷按着楚随波的头,一起浸入水中,泼天的烈火呼啸着滚过额头。

半舱湖水向船头压过来,船头沉到水线之下,湖水滚滚而入,小艇垂死挣扎着一阵摇晃,便不可逆转地下沉。水和火撞在一起,黑油顺着湖面,带着熊熊烈火一路肆烧,小小的火池向天边扩大。

那艘快艇满是生铁一旦下沉,就沉得极快。

苏旷也很快,他飞速将铁链系死在铁栅栏上,握着铁钩,咬着牙,从栅栏中探出右臂,内力贯处,铁钩在水中直窜出去——勾在对面船头下的一根铁链上。

铁钩琅琅当当顺着铁链一路下滑,直到然一顿,勾上了链底的船锚。那艘船本来是船头向下一路直栽的,船头这么一顿,就变成了更重的船尾迅速下沉,水流在狭窄的船舱中间碰撞着,带着杂物,尸体,楚随波还有苏旷。

这快艇下坠之力何止千钧?铁链被拉得笔直,铁环眨眼间就要扯断,铁栅栏的楔口处也被拽得移动了几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