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游必有方(《苏旷传奇》番外)(41)

那杀手对沙梦州点了点头,沙梦州对楚随波也很赞许:“楚大人好重的手。”

“楚某已是手下留情了,单等着看一场好戏。”楚随波四下一望:“那两个呢?”

沙梦州端坐不动:“诶,江湖有规矩,长幼有序,总要一个一个来。”

“好。”楚随波信步就要走过去。

十名杀手,十柄剑,齐齐出鞘,两柄封着苏旷咽喉,八柄倒对着楚随波胸膛。

“这……”楚随波面有不悦:“沙当家的信不过我?”

沙梦州尴尬地笑笑,指了指茶炊:“老沙惧内,实在是夫人有命,不敢不从哪。”

“也好。”楚随波又信步而返,他单手提起小锡壶,将沸水缓缓注入茶具中,斟出一杯来,凑到鼻尖嗅嗅:“好茶,好茶,只是搁了醉颜酡在里头,多少压了些清气……沙当家的,醉颜酡入口之后,功力全失,解药稍有短差,楚某便要肝肠寸断而死。如此待客之道,不嫌太过了么?”

他一抬手,将茶水倒在船板上。

沙梦州脸上笑容不见了,一字字道:“楚大人,这杯茶你若不喝,就请下船吧,我自会命人送你到岸,到时候老铁头面前,我手下人若有什么信口开河,还请你多多担待。”

楚随波又提起锡壶:“一家人不说两家话,沙当家的,第一过,那是洗茶。”

他的动作依然轻柔而优雅,茶水又一次斟满了茶盅,楚随波拈起来,青瓷茶盏在修长的手指间微微滚动,似乎轻如拈花,又似乎重于千钧。他举杯,又闻了闻:“好茶。”

沙梦州目不转睛盯着他的手:“楚大人,茶要凉了。”

楚随波鼻翼已经有了细汗:“沙当家的,那两个人可在船中?”

沙梦州眼里头有精光一动:“正在船中,楚大人喝下这杯茶,就能见到他们了。”

楚随波一寸一寸抬起茶盏,慢慢递到了嘴边。

苏旷一直闭着眼睛,此时忽然睁开一条缝,脸上歪起丝嘲笑:“笨猪。”

沙梦州和楚随波互相看看,彼此探询,不知道他在骂谁。

苏旷左腕在舱壁上用力一敲,左手和一片碎瓷一起落下,七八只黑翅血目碟一起飞出,舱中杀手一惊之际,他左腿蹬在左边人膝盖上,右腿直上弹踢,正中右边人额头,忍无可忍地叫:“还不动手!”

乱剑一起向他招呼,楚随波手里茶杯直砸向一个人脸,拎起一壶开水向人群中泼去,飞身点地抢到苏旷身边,袖中短剑跃入掌心,在他右臂锁链上一挑——锁链没开,后颈剑到,楚随波转身迎剑,将那人连胳膊带剑抱在手里,短剑狠狠刺入他的小腹。

苏旷大怒:“不是到这边动手!”

他双臂较力一挣,那铁架像是焊在舱板上,带得偌大一条船都跟着轻轻一摇,却未动分毫。楚随波又要替他挡剑,又想拨开锁链,手忙脚乱,几次未见成功。

苏旷弹腿正在斜踢,两人对彼此路数都不熟悉,楚随波慌乱中后退一步,撞在他膝盖上,两柄剑各自向着两人前心刺过来,楚随波向后一跃,后背撞入刺杀苏旷那人怀中,短剑格着面前人的长剑,拼力向前一递——他的剑本来就短,人又在后跃,只化去了那柄剑的准头,还是一剑刺穿了他的左肩,钉在舱壁上,隐隐有金铁交鸣之声。

这艘船的船板,赫然是生铁一块。

“碍手碍脚,滚开!”楚随波挡在前面,苏旷一双腿根本无法动弹。

“多嘴多舌,住口!”楚随波一咬牙拔去左肩长剑,鲜血立时如注。

那几只黑翅蝶乱飞一阵,两只分别停在两个杀手肩膀上,苏旷喝一声:“随波!蝶引!”

几个杀手大惊失色,一起挥剑去斩蝴蝶——楚随波得了空,忙又回头挑那锁头。

沙梦州阔刀在手,一刀将一只蝴蝶斩成两片,捏起来看——蝴蝶的口器已经被拔掉,只是扰人心神的幌子,哪儿有什么蝶引。

他一刀带着呼啸风声,向楚随波后背直劈下来。

锁头已经挑开,锁链还缠在臂上,苏旷来不及呼喝,一脚踹在楚随波胸口,将他踢到一边,沙梦州那一刀已经在面前三尺处,苏旷一张嘴,满腹湖水挟着内力如注喷出,当中是一颗银光闪烁的鲛珠丸,在沙梦州刀锋上一碰一滑,洒开了一道绚烂刀网。

他喝了一肚子水,冒死潜入这里,为的就是这致命一击。

只是他左腿向右踢,身体自然而然被反弹之力向左推了推,那张刀网一掠而过,扫过了沙梦州的半张右脸,整个肩头,连同半条右臂,在波斯毯上洒上一层血肉的雾。

那柄阔刀掉了下来。

苏旷弹腿踢起刀柄,右臂连挣几挣,挣出铁链,正接在手里,反手一刀,向左臂锁头硬砍了下去,口中叫:“快啊!”

楚随波忙跳起来,趁着沙梦州还在剧痛之中就扑了过去,手中短剑挥掷而出,沙梦州转身就跑,那柄短剑沿着他的右肋擦过。

小艇才有多大?沙梦州两步已经到了船头,惊痛之中一扯船帘拉索,人已经鱼跃入水。

楚随波反手撩起船帘,欲待追杀出去——一面铁栅栏轰隆隆在他面前落下,外头无数短剑飞石一起扔了进来。

“糟了!”楚随波一边提起桌子,扔到船头挡箭,一边翻身一滚,躲开身后杀手追刺“这里好像全是铁!”

“什么叫好像?”苏旷一脚把地上一柄剑踢给他,手里一路使刀,嘴里一路骂:“叫你喝你就喝?你不知道那是试探?你直接把壶给砸了他能把你怎么样?几个下人拿几把家伙吓唬你你就回去了?你是来杀人的还是来救人的?是来救我的还是来救我师弟的?上来都上来了,一句接一句露怯!”

“少废话,我自有我的决断。”楚随波左肩重伤,行动不便,可嘴里头一句也不服软,“你还好意思恶人先告状?联手的规矩你明不明白?你看破了,那就该给我个信号,我就站在沙梦州身边,你又动弹不得,抢着动什么手?”

“我当然给你信号了,我都说了,笨猪,你杵着不动,难道我要等沙梦州来剥我的皮?”

“苏旷!你什么时候告诉过我,笨猪是信号?”

“嗤!算了算了,真是没有自知之明。”

楚随波解决了最后一个杀手。他低头一看,脸色惨白——地毯已经血污一片,满地尸骸,船身微微摇晃,一滩黑腻腻的油水正从船头汩汩淌进来,他脸色一变,反手熄灭了那盏美人灯。

只是人家既然知道浇油就知道放火,这艘船烧起来也就是须臾之间的事。小艇舱壁和舱板都是铁板一块,铁栅栏粗如儿臂,他们除了等死,只有自杀。

楚随波心冷半截,弯腰从鞋底抽出一枚小指粗细的令箭,抬手,射上天空。

苏旷也明白:“多久能赶到?”

楚随波看着他:“最快一个时辰。”

一个时辰,够他们把十八层地狱走一遍了。

外头那艘船上,人影浮动,不断有人匆忙奔跑,将装着火油的坛子砸上船头。

楚随波颓然坐倒,倚着壁板:“苏旷,咱们这恩仇,泯也得泯,不泯也得泯了。咱们算了吧,我想过杀你,你好像也想过杀我,我救过你,你也算救过我吧,到这个时候,咱们就扯平好了。”

苏旷叉着腰,一路把遮挡的尸体、饰物、杂具全都踢开,似乎在发泄怒火,“果然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哪。”

楚随波kan着火油浸透了地毯,浸满了整个舱板:“坐下歇歇吧,免得入拔舌地狱。心如死灰的时候,只有你还记得刻薄人。”

苏旷回头,眉毛一扬:“请赐教,心如死灰是什么东西?”

楚随波嗤了一声。

“走得动就给我起来!”苏旷弯腰,他终于找到了想找的东西,“果然有内桨!”

“难道你还想把船划走?”

“没闲工夫搭理你,现在起你听我的,明白没有?”苏旷弯下腰,“过来,帮我拆了它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