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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一年夏至(77)

壁炉里新添了银炭,火光似呼吸一隐一现。

夏漓坐在沙发上,捧着热红茶暖手,待稍微冻僵的身体渐渐回温。

旁边晏斯时一条手臂撑着沙发扶手,另只手里也端着红茶,时而喝一口。

空气里有股混杂了各种气息的甜香,叫人思绪犯懒。

夏漓呵着杯子上方飘出缭绕白气,“来北城第一年第一次看见下大雪,特别兴奋。在南方没见过那么大的雪。”

晏斯时转头看她,“是哪一年?”

“2014年,好像是12月6号,初雪。”

“还记得具体日期?”

“……嗯。因为那天手机差点丢在出租车上了。”

她大一那年换了一部新手机,通过复制到SIM的方法,花了好长时间,将旧手机里的所有的短信都复制到了新手机里。

大三换了智能机,用某个同步助手软件,又复制了一遍。

倘若手机一丢,所有痕迹不复存在。

所以那晚的慌张叫她至今记忆犹新。

“喜欢北城吗?”晏斯时问。

“实话说不算喜欢。”

以前她对很多东西的追逐,都不过是爱屋及乌。

“我记得你当年想考北城的大学。”

夏漓怔了一下,没想到他还记得。

她嘴唇还挨着陶瓷杯子的杯沿,“你看到我志愿那天,是明中誓师大会结束……”

晏斯时忽地抿住唇,目光微沉,没有作声。

他记得。

那天是2月27日。

“那是我高中最后一次见你。”夏漓抬眼,转头看向晏斯时,这问题在心里不知道辗转过多少遍了,“……一直有些好奇,那时候你为什么突然就离开学校了。”

她没说“消失”。

晏斯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。

片刻后,他垂眼喝了一口红茶,方平声说:“那天家里发生了一点事。”

他声音平淡,其实说不上有多冷。

但只要不迟钝,就能明白这回答是封闭式的,不会再做展开了。

又是这样语焉不详。

夏漓听见自己心里,轻声地“啊”了一下。

其实没有预期中的那样失望。

好似在晏斯时身上,这样才是正常的。

她只是,难以避免地感觉到了两分疲倦。

叫她想到当时高烧刚退,窝在床上抱着电脑,不眠不休写那篇稿子时的心情。

平静的心灰。

她其实一直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期待。

而此刻的疲倦大抵是因为,前几天那个拥抱让她好像有些误判形势了。

她所以为的,和晏斯时所以为的,可能存在某些不同步的地方。

而当下的气氛又这样的好,好像说什么都是可以的。

都被准许,被谅解,被包容。

换成是她,假如他想知道些什么,她一定会和盘托出。

甚至,甚至包括那些过期的喜欢。

但在晏斯时那儿,似乎不是。

夏漓放下红茶杯,怔然地看了看窗外的雪。

有两分遗憾,是因为,刚刚她要是不打那个搞笑的喷嚏,是不是现在情况不一样。

她收回目光,笑了笑,“……我好像有点困了。我们什么时候走?我还来得及睡一小会儿么?”

晏斯时看一眼手表,“还能睡两个小时。”

“那我小睡一下。你记得叫我。”

“嗯。”

夏漓将旁边的羽绒服勾过来,给自己盖上,微微偏着脑袋,靠住沙发靠背,阖眼。

气氛很是安静,只能听见壁炉里,那炭偶尔炸一下的轻响。

无法判断时间过去了多久。

只感觉晏斯时伸手,托住她的额头,将她脑袋轻轻一按。

偏过去,倒在了他的肩膀上。

她一开始是在装睡,因为突然间不想聊下去了,也不想气氛骤然冷却得太明显。

但屋里有种微微缺氧感的温暖,脑袋挨着他的肩膀,呼吸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,闭眼得太久了,睡意真就泛上来。

彻底向困顿投降之前,她在想的最后一个问题是,都说理智清醒的人比较痛苦,这话好像是真的。

她为什么一定执着于试探着闯入他的界限范围。

为什么不能满足于当下已然99分的一切。

那么漫长的单向旅程都熬过来了,当下不拿到100分不行吗?

她的人生本来从来也没有什么是100分的么。

然而,不行。

或许正是因为这是晏斯时,所以才容不下一分的瑕疵。

第44章 (你知道我现在是清醒的...)

夏漓并没有睡太久, 大约只过了半小时就醒了。

壁炉里的火光,盖在身上的羽绒服, 以及玻璃窗外还未止息的飞雪, 都让她恍惚了一下,而后才渐渐回忆起前因后果。

夏漓点点头,脑袋自晏斯时肩膀上离开。

“想继续在这儿待一会儿, 还是准备返程。”

夏漓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, “回去吧。”

收拾了东西,晏斯时跟这边工作人员做了个交接, 随即两人回到车上。

此刻已接近凌晨三点钟,开回去还有将近三个小时。

晏斯时说:“不用, 你在车上睡一会儿。我能请假。”

“那你要是觉得困,随时叫我来换。”

车出发前, 夏漓最后瞥了一眼那灯火通明的建筑, “这是个室内滑雪场吧?”

“嗯。”

她没有细问具体是在哪儿。

不知道的地方, 才是真正的秘密。

回程途中, 车窗外那微微闷响的风声也似在她脑海中回荡了一路。

半睡半醒的时候, 叫她想到高中时坐夜间巴士从聚树镇回市里。

像行驶在一个荒诞的梦里。

那样的心情几乎如出一辙。

抵达北城住处小区门口时,天已经半亮。

夏漓高中那会儿写作文常用的一个形容,天色是一种鱼肚白。

远处隐隐一线橘光。

夏漓打了个长长的呵欠, “谢谢……你赶紧回家休息吧。”

而她现在上楼, 赶在上班之前, 兴许还能睡上一小时。

夏漓去拉车门, 想着应该说“早安”还是“晚安”。

“稍等。”

却听晏斯时出声。

他伸手按了一下他那一侧门上的某个按钮,将车门锁定。

看向她, 而后说到:“耽误你两分钟,有两句话想跟你说。”

夏漓一顿。

深夜奔袭, 晏斯时脸上很有些疲色,但看着她的目光,很是清明,且隐隐有几分什么都不会再打扰到他的坚决。

夏漓呼吸不觉一提。

晏斯时只沉默了不到半秒,便开口道:“这些话那天晚上就该说了……”

“等等。”夏漓打断他。

她感觉到这声音有些不像是自己发出的,像隔了一层潮声。

晏斯时看向她。

夏漓手指握紧,好似那口黄昏的钟又在心口撞击,震荡得有几分发疼,“……我应该能猜到你想说什么。但是……”

呼吸重了一下,这停顿的数秒钟,在她心里走了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

她继续说:“……我觉得不要说出来比较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