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雅骚(127)

景徽道:“那姐姐背诵来听听。”

景兰便将那首“幽兰露,如啼眼”的李贺名篇背诵了一遍,小徽央求姐姐再背诵一遍,她方才没听清,景兰笑道:“小徽我可知道你,你是想记下这首诗,好吧,姐姐教你。”就又念诵了一遍,小景徽便接口背诵了一遍,一字不错,笑眯眯道:“这个诗很好记。”

上天偏爱,钟灵毓秀,会稽商氏三个才女都是既美貌又有才,景兰十岁,已有一点婉丽少女的样子,景徽七岁,绝色美人胚子——

张原道:“江南大名士袁石公也有一首写西泠桥的诗,借鉴了李贺这首‘苏小小诗’,写得颇有意趣——”吟诵道:

“西泠桥,水长在。松叶细如针,不肯结罗带。莺如衫,燕如钗,油壁车,砍为柴,青骢马,自西来。昨日树头花,今日陌上土。恨血与啼魂,一半逐风雨。”

从古人的诗念到近人的诗,景兰便问:“张公子哥哥可会作诗?”

张原笑道:“不会作诗,只会背诗。”

景徽眨巴着晶晶亮的眼睛道:“我要学会作诗,要写出能让后人传诵的好诗。”

张原赞道:“小徽有志气,以后胜过东晋谢道韫、宋朝李清照。”

景兰皱鼻子道:“小徽就爱说大话。”

景徽不服气道:“我还小,谁能知道我以后怎么样呢。”

景兰道:“拭目以待。”

小景徽道:“定让姐姐刮目相看。”

商夫人傅氏都被两个女儿逗笑了,不许她二人斗嘴。

一路背诵诗词说说笑笑,到了花溪注入西湖处,张原等人连同婢仆一共二十来人上了“湖山浪迹”船,至三潭印月、再至湖心亭,遥望雷峰、保淑二塔,游白公堤,在湖船上,看近处碧波荡漾,远处水波如镜,春风拂面,美景如画,真是让人百忧俱消,那穆敬岩劳苦半辈子,第一次这般悠闲地乘船游湖,喜得合不拢嘴,心想原来日子也能这么过——

小奚奴武陵更是快活,对这次随少爷去松江真是窃喜,简直是一路玩啊,而且少爷有真真姐服侍,他清闲得很——

黄昏时分,众人在断桥上岸,景兰、景徽姐妹少不得要说许仙、白蛇在这断桥相会的传说——

在西湖北岸寻了一处洁净的酒楼用晚餐,回到运河埠口天已经黑了下来,张原去红头樟船问讯,秦良玉是苗女,不像汉人官宦女眷那般不敢抛头露面,她大大方方出来回话,说秦民屏去余杭未归,又道:“邱太监已从芜湖登岸,五日前就过了宣城,估计再有五日会到杭州。”

张原心道:“秦良玉应该派了不少人一路跟踪哨探,对邱太监的行踪了如指掌啊,这女子很厉害,她等在杭州不见得就是要去京城告御状与邱太监对质吧?可邱太监既是押解数十万两矿银入京,自是警卫森严,秦良玉又敢怎样?”

张原稍一思索就明白了,秦良玉既不是想杀邱太监更不是想夺银,秦良玉深明大义、行事稳健,不会铤而走险做这种事,她一路跟踪邱太监到此,是要盯着邱太监的银子,不让邱太监秘密转移那吞没的五万两白银,邱太监诬陷马千乘劫走了五万两白银,自然就要从解送去京城的矿银中私藏起五万两,邱太监不可能把银子藏在重庆府,一定会带着上路,也不可能一直带入京城,五万两银子可不是一张支票,没那么好掩藏的,所以邱太监必会在杭州停留时将银子交给邱家人——

想明白了这一点,张原对秦良玉的谋略颇为佩服,但这绝非上策,因为这其中存在很大变数,你如何去告发邱太监?就算秦良玉当场抓住邱太监交银给邱家人又如何,官府是信你土司夫人还是信皇帝宠幸的矿税太监?这样大闹起来,秦良玉不见得有多少胜算——

张原微笑道:“夫人派人盯着邱太监是对的,知彼知己,才能百战不殆,这样钟太监到时说服邱乘云就更有把握了。”

秦良玉心下凛然,这少年洞察了她的心思,诚然,她的计策是无奈之举,张原软硬兼施、双管齐下之计才是目下解救她丈夫马千乘的最佳策略,秦良玉不是想不到这些,而是不认识人,无人引荐,巧妇难为无米之炊,张原的意外出现,一切豁然开朗——

秦良玉既敬佩又感激道:“张公子是我夫君和石柱土民的福星,此次事成后,我将在石柱为公子建生祠。”

“生祠!”

张原吓了一跳,太监不能传宗接代,才爱建生祠,二十年后的魏忠贤最喜欢别人给他建生祠,全国各地都建,连辽东的袁崇焕都要随大流——

“夫人,万万不可如此,建生祠是折福折寿的,在下是敬马将军和夫人忠义,这才出力相助,绝非为求报答。”

秦良玉大为感动,对这位少年公子由衷敬佩,又把儿子马祥麟叫过来向张原磕头。

第一百三十一章 就像商景徽

秦民屏带着八个土兵从余杭赶回来已经是四更天,那些土兵脚步重,上船时动静不小,把邻船的张原给吵醒了,绷紧身子侧耳一听,随即放松下来,长长舒了口气,侧身向里想再睡一会儿,却看到里铺的穆真真被窝里拱起一大团,还一动一动,这让张原愕然——

过了一会儿,穆真真探出脑袋,正与张原面对面,吓了一跳,轻呼一声:“少爷。”随即坐起身来,却是在被窝里穿好衣裳了。

张原笑了笑:“天才蒙蒙亮,又没什么事,你起这么早做什么。”

穆真真道:“醒了就躺不住,婢子去帮船娘烧火做饭。”

张原道:“还早,陪我说一会儿话,我醒了也睡不着了,却又不想就起床,我们说说话。”

穆真真有些害羞,离少爷这么近,相隔不过三尺,还并排卧着,真羞人啊,还好现在天还黑着,只能模模糊糊看个轮廓,能看到少爷的眼睛还有说话时白齿的微光——

“少爷要说什么?”

“我想想,你先说。”

“少爷要婢子说什么呢,说故事?婢子不会说故事。”

“随便说。”

穆真真抿了嘴唇,随便说,更不知道说什么了,但既然少爷叫她说,她若沉默着可不大好,一件想了很久的念头就突然说了出来:“少爷教婢子认字可好?”话一出口,心中惴惴不安,生怕自己要求过分了。

张原笑道:“行,有空就教你——”

穆真真的快活简直压抑不住,差点呜咽起来,她不敢企求太多,少爷却总是让她喜出望外,就听少爷说道:“我看你记性怎么样,先教你背诵诸葛亮的《前出师表》,诸葛亮知道吧?”

穆真真赶紧点头道:“小婢知道,摇羽毛扇的,蜀国军师,足智多谋,会唱空城计。”

张原“嘿”的一笑:“没错,就是他,这是诸葛亮在北伐魏国之前写给蜀国皇帝刘禅的奏章,写得很有感情,听仔细了——‘臣亮言: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,今天下三分,益州疲弊,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’——”

张原念罢一长句,就将句中意思解释给穆真真听,然后再念几遍,让穆真真跟着念,穆真真全神贯注地听着,双手紧紧揪着被衾,似乎要帮着脑袋使劲记似的,这一长句连解释一共念了六遍,穆真真记下了,背诵一遍——

张原道:“嗯,记性还不错。”又教下一长句,渐渐的,曦光透入船舱,相隔不过三尺的堕民少女那张脸眉目清晰起来,脸型略长,高挺的鼻梁,睫毛又密又长,掩映得眸光幽蓝,这时光线尚不明亮,穆真真雪白脸颊就显得柔腻如白瓷,唇线丰满,肉肉腴腴的给人娇嫩的感觉——

穆真真背诵道:“愚以为宫中之事,事无大小,悉以咨之,然后施行,必能禆补阙漏,有所广益。”等了好一会儿,少爷却不念下一句了,便问:“少爷,下面是什么?”

张原“哦”的一声道:“我口渴了,等下再教你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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