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雅骚(373)

军士拒绝给张原通报,说开考在即,为防舞弊,外帘官也不会与考生接触,张原便将那写有二十九字的棉布让军士送交提调官,说事关重大——

其中一位守门军士见张原说得郑重,便道:“提调官不好见,我去向监门官请示。”便拿了那块棉布入坊见监门官,监门官看一看,事情似乎不小,这是有人向内帘阅卷官买通关节啊,便让开了虞门锁,他去见提调官布政使何方伯。

张原等人撑着伞在门外等候,大约等了一刻时,虞门内走出一群人,提调官、监试官出来了,身后跟着的是巡绰官、监门官——

布政使何如申听说过张原大名,当下就在门外向张原询问了事情经过,便道:“每科乡试,总有这样或那样的谣言,你们也不必忧虑,这事我和叶御史已知晓,你们都回去吧,好生休息,不要误了入场。”

叶御史便是监视官,总理场务,纠察考试中的违规不法之事——

张原的目的达到了,便躬身施礼退开,自回运河船上,这时已经交三鼓了,奸人扰乱他们心意的目的也达到了,考试前夕出了这样的事,张原他们心里总不会痛快。

雨还在下着,打在船篷上细碎的响,穆真真吹熄了灯,在灵璧石屏风那边的小榻躺下,屏风这边的张原双手抱在脑后仰躺着,眼睛看着昏暗的舱顶,在想是谁要骚扰、陷害他,是姚复的亲友?董其昌指使的?还有一个就是汪汝谦?当然,也有可能以上三人都不是,翰社树大招风,惹人忌恨也不是没可能——

张原深感为人处世之难,想要做点事,就会触及某些人的利益,他现在还只是一个生员,还在奋力向上的科举途中,就有这些波折,以后入朝为官,要试图改变一些弊政,阻力可想而知——

但若反思是否当初不该得罪董其昌和汪汝谦,张原想了想,心道:“我还会照原先那样去做,我要努力向上,就不可能八面讨好,若处处夹着尾巴做人,美其名曰韬光养晦,那就算有朝一日能混到高位,却也什么锋芒都没有了,行尸走肉而已。”

……

穆真真听到屏风那边的少爷辗转反侧很久了还没睡着,便轻声唤道:“少爷——”

张原应道:“真真何事?”

穆真真道:“少爷宽宽心,不要多想了,早点歇息。”

张原“嗯”了一声,过了一会,说道:“真真,到我这边来。”

穆真真赶忙压低声音道:“少爷,不行的,太太吩咐了的,不能让少爷——那个,以免损神,会影响考试。”

张原“嘿”的一笑,母亲真是操心啊,这事还要管,难怪这些天穆真真每夜早早就睡到另一边去,说道:“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,真真过来。”

穆真真“噢”的一声,不敢坚持张母吕氏之命了,穿着小衣、赤着足走过来,高挑的身子这时象只小猫一样钻进张原的被窝,被张原一把抱住,这少女颤声道:“少爷,明天要考试呢。”

张原伸手过去握住少女胸前的丰盈,说道:“又不是明早就要考,是后天凌晨。”

穆真真不安道:“少爷,会损神的——”

张原笑道:“没那回事,非但不损神反而会更有精神,真真没觉得吗?”

少爷总是雄辩有理,穆真真不吭声了,身子在少爷的爱抚下渐渐发烫,渐渐的喉咙底有了些声音——

张原翻身在上,箭已在弦,俯身在少女耳边问:“真真,你想吗?”

穆真真迟疑了一下,还是老老实实答道:“嗯,想。”湿润、舒展、迎接——

长驱直入,枝结连理,颠鸾倒凤,曲尽于飞,一场尽兴的性爱是缓解压力的最好方法。

这一夜张原睡得很香,在次日的杭州城晨钟声中醒来,睁眼就看到穆真真那双幽蓝的眸子在看着他,说道:“少爷,还早,再睡一会吧。”

张原微笑道:“好,那你陪我。”

穆真真感到少爷的不安分了,忙道:“不行不行,真的不行。”身子就躲。

张原笑出声来,说道:“我没那么不知收敛,嗯,我也不睡了,我现在觉得精神就很好,再睡反而迷迷糊糊——雨已经停了吗,很好,老天爷保佑,考试时不要下雨。”

张原起床,在船头练了两遍太极拳,然后把一个小泥炉搬出来,生火煮饭,穆真真笑眯眯在一边看着,并不帮忙——

王炳麟起床出来,“哈”的一声道:“介子就开始练习了,我也来。”

邻船的黄尊素、张岱、祁彪佳也是一人一只炉子在烧火做饭,乡试凌晨进场,要到夜里戌时初才出来,差不多就是一天一夜,若只吃冷糕点,又没热水喝,会很难受,肯定影响作文,既然科场允许带炉子进去,能搞点热食吃当然更好。

只有倪元璐,嫌发炉子脏,说道:“我只吃冷饼凉水,我也已练习多日了。”

第三百二十三章 一剑西来千崖拱列

天公真是不作美,八月初八这日,白天还是晴朗的,到傍晚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了,不过对考生们来说,虽然下雨会造成诸多不便,但这雨又不是专对他一个人下的,大家都不方便,也就无所谓了,要的是一个公平环境,只要公平,即便再恶劣点也似乎都能忍受——

张原却没那么公平,初八这日他也不得清净,买通阅卷官关节的谣言还在影响着他,不断有翰社社员来询问“一朝平步上青天”的真伪,虽然张原早有防备,写了一张纸帖在船头解释,但还是有人要当面问清楚,张原让师兄王炳麟到张岱船上去,免得师兄受影响,他自己呢,嗯,就把这一切当作磨练吧,天欲降大任于斯人嘛——

傍晚时终于再无人来打扰,这河湾泊着的数十条船在暮色细雨中静静如睡,也许船上的考生真是睡了,养精蓄锐啊,张原检查了一遍考篮、文具、炉子、瓦钵、食物、木炭、油布,检查没有错漏,便和衣卧下,闭目养神,船上的穆真真等人走路都是蹑手蹑脚,那船外的天色黑得很快,雨点仿佛是墨水,不停地落,将这天地山川浸染得浓黑深沉——

二鼓后,张原坐起身,一直候在舱室外的穆真真听到动静,立即进来点亮灯,问:“少爷,休息得好吗?”

张原道:“很好——真真,去备水,我要沐浴。”

泡了一个热水澡,吃了一大碗肉馅匾食,这是真真做的,最合张原口味,张原吃匾食时穆真真帮他梳理头发,张原道:“随便挽个髻吧,等下搜检时又要解散头发。”

穆真真不肯随便,还是给张原发髻扎得紧紧的,很有精神。

邻船的张岱在叫:“介子,过来一起吃阁老饼——”

张原推开篷窗应道:“大兄,我吃过了,你们自吃。”雨飘进来了,赶紧关窗。

子时初刻,细雨濛濛,张原、张岱、祁彪佳、王炳麟、周墨农、黄尊素、倪元璐来到杭州贡院东门外,绍兴府八县,毎县都有一块长牌灯,灯罩上写着考生的名字,因为下雨,灯罩上的名字都有些糊了,可防小雨的高脚灯笼高高低低举在人头之上,人潮之上有灯海,嘈杂嚣张、荧荧闪闪——

且喜现在只有一丝雨沫,张原把手里的伞收起交给穆真真,从来福手里接过考篮和捆在一起的炉钵等器物自己背着,那祁彪佳十四岁,背着这些东西就比较吃力,但这时也没人可以帮他,自顾不暇,只有靠自己——

赶考的、送考的,一个劲的挤,似乎抢先就能高中一般,好好排队本可以更快捷地顺次入场,时间也还充裕,可就是要挤,那些送考的也不退开,乱糟糟一团,张原、张岱、周墨农护着祁彪佳,免得他让人挤散,四个人一起挤到东门外本县长牌灯下,见本县儒学朱训导正在灯牌下招呼山阴的考生聚齐,孙教谕想必被抽调到内帘分到各房准备阅卷了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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