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灞陵雪(13)

那颉啜道:“事已至此,你即便出面也已无法收拾,白白送命。”

“大哥,那是谁?”顾师言忽然指着那颉啜身后,那颉啜回头去看,却没看到有什么人,顾师言趁机一跃而出,疾步朝蒋士澄奔去,高声道:“顾师言在此,休得牵连无辜。”

立时便有数十名飞龙兵围逼过来,顾师言束手就擒。

蒋士澄慢慢踱马过来,眯眼打量顾师言,冷不丁举起马鞭当头一抽,顾师言急忙低头,“啪”的一声,脖颈间登时火烧火燎般一阵剧痛。

蒋士澄骂道:“瞎了眼的东西,竟敢太岁爷头上动土!喂,为你撑腰的那个将军大人哪里去了?飞龙兵将士们,冲进府去,捉住那颉啜一并治罪。”

顾师言急忙道:“此事与那颉啜将军无关,一切由顾训一人承担。”

蒋士澄讥嘲道:“怎么?要弃子了?咱家知道你围棋下得不错,听人说你注重大局,不吝弃子,今天怎么自个儿成弃子了,被右金吾将军给弃了?也罢,本大人就在这里好好整治你这颗弃子,让那颉啜看看,他不是说你对他有恩吗?他把你给弃了,不就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了吗?”

顾师言昂然道:“君子小人,自有公论,不是某些无颜面见祖宗之辈说了算的。”这话说到了太监们的痛处,蒋士澄勃然大怒,但是太监发怒与常人不同,总是先压抑住怒气,再寻找最恶毒阴狠的方式发泄。

这蒋士澄点头道:“你这人嘴硬,很合咱家的口味。来人,叫他们上来。”

神策军中歪歪扭扭走出几个小太监来,正是那日在酒楼上被阿罗陀痛殴的鹘坊小儿,有两个骨折未愈,腿上还绑着夹板。

这几个鹘坊太监一见顾师言就叫将起来:“就是他就是他,就是这个人指使他手下那黑鬼把我们腿都给打断了,蒋爷给我们作主。”

蒋士澄道:“好了,我把他抓来了,你们想怎么出气就怎么出气吧,等下砍了头就没得玩了。”

蒋士澄语气轻描淡写,其凶残之意却令人不寒而栗。

鹘坊太监们一齐欢呼,然后交头接耳,商量怎么折磨顾师言。

蒋士澄骑在高头大马上笑吟吟地瞅瞅顾师言又瞅瞅那几个小太监,好比猫捉老鼠,甚是兴奋,道:“使点劲想,想出好玩的主意咱家有赏”。

顾师言此时已豁出去了,心想就是死也不能让太监们痛快,也笑道:“狗太监们使劲想,看能不能把爷吓倒。”

那几个鹘坊太监让其中一个能说会道的太监上前禀报道:“小的们想到了一个整治这厮的法子,请蒋爷定夺。”

“说!”

“小的们平日里也喜欢读点史书,知道前汉刘邦的大老婆吕雉把刘邦的小老婆戚妃弄成了‘人彘’,小的们起先还不明白‘人彘’是个什么东西,向翰林院的学士们请教,原来是把手脚齐腕砍去,眼睛刺瞎,舌头也割掉,养在猪圈里就叫‘人彘’,这姓顾的竟敢殴打咱们内官,可说是罪不容诛,一刀砍了那就太便宜他了,所以小的们想了这么个法子,把他也弄成个‘人彘’,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,就养在长安城大街上,让大伙看看得罪咱们内官的下场。”

蒋士澄鼓掌道:“好主意!好主意!”

顾师言毛骨悚然,素闻太监们残忍,实未料到如此之甚,这世间确有比死更可怕的事,此时只有激怒这些太监,让他们盛怒之下一刀杀了自己干净,当下强自镇静,笑道:“我也有个好主意,可让你们大大羞辱于我。”

众太监愕然,数千神策军飞龙兵也鸦雀无声。

顾师言道:“闽中盛产太监,我知道你们大多数是闽人,闽地风俗最狠的羞辱他人的办法是向人撒尿,只是你们这些不男不女的狗太监只能蹲着撒尿,这一狠招使不出。”

几个鹘坊太监气得红了眼,回身从兵士手中抢刀,叫嚷道:“今日非把你也阉割了不可。”冲到顾师言面前往其裆下就刺。

蒋士澄喝道:“住手!”

小太监回头询问道:“蒋爷?”

蒋士澄冷笑道:“这厮狡诈,你们别上他的当,他怕被弄成‘人彘’,想求速死,你们现在阉割他,必然会血流不止而死,咱们师法古人,却要有所创新,手、足、眼、舌割去不算,把他男根也割掉,让他成‘阉人彘’!”

众太监心悦诚服道:“蒋爷高瞻远瞩,小的们差点上了这厮的当。”

顾师言惊怒交集,只觉心口气血翻涌,猛地大叫一声,左胸旧伤迸裂,登时不省人事。

那颉啜此时已赶到令狐绹那里,令狐绹一听立即道:“此事我一人无法收拾,你速去请白敏中白相爷,他是蒋士澄的恩人,我先赶过去,别让他们坏了顾训的性命。”

那颉啜当即赶往白府去请白敏中,令狐绹也匆匆备马前来相救顾师言,却不知此时右金吾将军府又发生了惊人之事。

那蒋士澄见顾师言血染衣襟,晕了过去,便道:“这人虽然嘴硬,到底还是个脓包,听说要把他弄成‘阉人彘’就吓得半死,也罢,抬他回去,叫仵作马上给他弄成个‘阉人彘’,让他一醒来就会发现自己已入活地狱,他也许还会纳闷呢,怎么就成这样了?怎么看不见东西了?怎么站不起来了?一定是做恶梦了,嗯,咬咬手指头,看会不会痛?啊,手怎么也没了!哈哈哈哈,太有意思了。”

黑夜沉沉,火炬熊熊,数千神策军士毛骨悚然。

蒋士澄命军士用担架抬顾师言走,正这时,忽有一群乌鸦从将军府门楼飞过,呱呱声不绝,蒋士澄正待说声“晦气”,突然连续两声爆响,随即烟雾弥漫,这烟极浓极烈,刺得人眼鼻生涩,咳嗽不止,泪水直流,众神策军乱成一团,根本看不见东西,胡冲乱撞,伤了不少自己人。

蒋士澄叫道:“莫要慌乱,慢慢退开。”

这股怪烟约摸有半盏茶时间方才散尽,蒋士澄揉着眼睛问:“顾师言跑了没有?”

一直揪着顾师言的那两个飞龙兵道:“回大人,跑不了。”

蒋士澄松了口气道:“这就好,我以为是这厮的同党来救他呢。这烟来得好生稀奇!”

忽听刚刚回话的那两个飞龙兵叫道:“怎么回事?怎么回事?”

蒋士澄催马近前一看,见那两个飞龙兵牢牢抓着的却是一名鹘坊小太监,那小太监目瞪口呆,显然被点了穴道,哪里还有顾师言的影子!

蒋士澄脸都气歪了,命令飞龙兵四处追击,务必捉住顾师言,活要见人死要见尸。

令狐绹就是这时赶到的,蒋士澄对他倒是不敢怠慢,拱手施礼。令狐绹得知顾师言被人救走了,稍稍放心。

蒋士澄见令狐绹为顾师言说情,大是不悦,不过令狐绹是皇上面前的红人,也不好一口回绝,便道:“令狐大人,这是魏公的旨意,下官只是奉命行事。”

忽见军士来禀:“白相爷到。”

蒋士澄看了令狐绹一眼,心想顾师言好大面子,请得动你令狐绹和白相爷。当下迎上前去。

蒋士澄幼年因家贫被他父亲送与当地一官吏为奴,那官吏将其阉割后准备带其入京(此乃闽地恶俗,顾师言的祖父顾况曾有诗叙及此事),不料那官吏病死在任上,蒋士澄就此流落街头,常受恶少豪奴欺凌,被剥去裤子羞辱,后遇江州司马白居易,白居易怜其孤苦,收留在府上,而白敏中则是白居易之弟,白敏中赴京任职那年便一道将蒋士澄带到京中,拜在太监马元贽座下,从此飞黄腾达。蒋士澄出人头地后数度远赴豫章、南闽等地搜寻当年得罪过他的人,一个个让其家破人亡方才解恨,手段之残忍令人侧目,不过他对白氏兄弟一直心怀感激,白居易处牛、李二党之争的漩涡而能终老林下,蒋士澄可说起了很大的作用。

蒋士澄一见白敏中的大轿便下马上前问候,亲手掀开帘幕搀扶白敏中出来,道:“白相爷,您老怎么来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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