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灞陵雪(20)

来人正是那颉啜,身后是他手下两个贴身护卫。那颉啜急驰之下一勒马缰,胯下那匹黑骏马前蹄腾空,后蹄滑出两尺地才止住前冲之势,那颉啜飞身下马,满脸含笑,立在路边看着顾师言骑着马小跑而来。

顾师言道:“哥哥既然有事,又何必远道追来相送!”

那颉啜握住顾师言双手,道:“兄弟,你有所不知,哥哥我不日也将离京,卢龙节度使张仲武大人上书朝廷,欲乘吐蕃内乱之际发兵收复河陇二十一州,皇帝已正式册封我为回鹘可汗,命张大人助我击破逸隐啜。你我此一别更不知何日才能相见!”

顾师言喜道:“此乃大喜事!待哥哥收复故国,荣登王位,兄弟一定远赴北疆讨哥哥一杯酒喝。”

那颉啜大喜,道:“一言为定。”

云天镜策马过来与那颉啜相见,再看镖队都停下来了。顾师言道:“云兄,你与镖队先行一步,不要误了投宿,我与大哥叙叙话便即赶来。”

云天镜道:“也好,那么我们便先去了,你也不要耽搁太久。”朝那颉啜拱拱手,率镖队西去。

那颉啜意兴甚豪,叫道:“拿酒来。”身后一回鹘勇士从马背上取下二袋酒囊,那颉啜接过递给顾师言一袋,道:“兄弟,此乃西凉葡萄酒,酒味甚美,只是你今日要赶路,不能痛饮一醉,也罢,你我各饮三大口,洒酒为别。”说罢满饮三口,将囊中美酒尽数倾洒于山道间。

顾师言饮过之后将酒倒于道旁山涧下,道:“此山涧汇于江河,奔流入海,哥哥盛情,如海之深。”

那颉啜握住顾师言之手,道:“兄弟,你此番南下,也留意山萝的下落,我已得知讯息,山萝已被朱邪赤心劫出潼关,就在蒋士澄的神策军四处追捕你的那夜趁乱出关的。”

顾师言道:“哥哥放心,尉迟玄先生已一路追去,兄弟也会处处留心的。”

那颉啜甚喜,又问:“兄弟,那日大哥温莫斯是否将一枚宝石指环赠送于你?”

顾师言从怀中摸出那枚指环,那颉啜将指环托在掌心看了看,还给顾师言,却问:“你可知大哥赠你指环之意?”顾师言摇头说不知。

那颉啜沉吟片刻,道:“日后你若寻到山萝,便将这指环与她看,自然明白。”转头牵过那匹黑骏马,道:“今日一别,无以为赠,这匹大宛良马便送于你。”

顾师言辞道:“哥哥即将出征,正要用马,小弟不过行路,能代步便可,用此骏马可谓屈才。”

那颉啜哈哈大笑,道:“我回鹘战马如云,也不争这一匹。好马送我好兄弟,正得其所,他日你得我捷报,便乘此骏马来与我相见,记住,带山萝一起来。”言罢翻身骑上顾师言那匹马,道:“哈哈,这马就是我的了,兄弟,你还要追上镖队,咱们就此别过。”

顾师言道:“那便多谢哥哥。”骑上那匹黑骏马,拱手道:“恭祝哥哥马到成功,逸隐啜束手就擒。”掉转马头,缓缓而去,那颉啜勒马目送。

山路一弯,嶙峋山石便挡住了那颉啜三人的身影,顾师言一紧马缰,那匹黑骏马撒开四蹄,轻快地奔跑起来,顾师言骑在马背上不颠不动,只觉两耳生风,两边山石树木如飞般后退,果然是万中选一的良马,眨眼间奔出五、六里地,却还未追上镖队,昏暗的云层下佛头崖耸立在右前方。

顾师言勒马停步,想上山去看看,又担心马匹无人看守,便跳下马来试着牵马上石阶,黑骏马轻捷地拾级而上,顾师言大喜,牵着马来到半山腰,但见佛崖寺只剩一些残垣断壁,一眼就能看到后院的梅林,不知梅林那边山崖上的三间精舍还在否?当下牵马穿过梅林,忽然听到骡子叫,这骡子叫声听来耳熟,顾师言又惊又喜,大叫道:“阿罗陀阿罗陀,你在这里吗?”

梅林中有人急奔而出,面黑齿白,“赫赫”憨笑,正是阿罗陀,一见顾师言,打心眼里往外笑,高叫:“巴婆罗巴婆罗。”精舍内旋即跳出一个人,不是泉儿又是谁?

顾师言惊喜莫名,问:“泉儿,你们怎么会在这里?”

泉儿带着哭腔道:“公子你终于来了,我们等你三天了。”

顾师言奇道:“你们如何得知我要经过这里?”

泉儿道:“衣羽小姐说的。”

“衣羽!”顾师言急忙问:“她在哪里?”

泉儿朝身后一指:“就在里面。”抢先跑过去,叫道:“衣羽小姐,我们公子来了。”

顾师言将马缰丢与阿罗陀,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精舍外,深施一礼道:“衣羽姑娘,顾训这厢有礼了。”抬起头,眼前一亮,那白衣女郎衣羽俏脸含羞眼波盈盈立在他面前。

顾师言一时张口结舌,不知说什么好!

衣羽轻声问:“你要去哪里呢?”

顾师言道:“随镖队南下东川,再转道回柴桑,我已有三年未归故乡了。”

“那么我和你一道走吧。”

“姑娘要去哪里?”

“扬州。”

顾师言迟疑了一会,道:“那位夫人和玉鬘她们都在寻你,你——”衣羽忽然生起气来,道:“我不要见她们!你不愿和我一起走,我就一个人去。”

顾师言赶忙道:“好好好,那我们就一道走吧。”

衣羽回嗔作喜,又道:“可我不要与镖队同行。”

顾师言面有难色,只好说:“也罢,那等我追上镖队和他们打声招呼。”命泉儿收拾东西准备下山,冲衣羽点了点头,道:“那我先去了,你们在山下等我吧。”说罢,牵过黑骏马去追云天镜的镖队。

黑骏马纵蹄直奔,风驰电掣般出了二十里山道,路随山转,巍巍潼关已然在望,远远的见一骑迎面而来,黑骏马奔驰甚急,一转瞬已到了面前,却是云天镜,因见顾师言这么久未跟上,心中挂念,此时一见顾师言胯下这匹雄赳赳的大马,不禁喝一声彩:“好马!”掉转马头,与顾师言并行。

顾师言勒住马,道:“那颉啜大哥相赠的。”

云天镜道:“很好,这便去吧,今晚在潼关歇夜,镖队便在前面。”

顾师言道:“云兄,我不和镖队一道走了。”

云天镜诧异道:“这是为何?”

顾师言道:“我在佛崖寺遇到了阿罗陀和泉儿,还有那位救过阿罗陀的白衣女郎。”

云天镜道:“哦,那么正好一道走呀。”

顾师言赧然道:“衣羽姑娘不喜热闹。”

云天镜哈哈大笑,道:“明白了,公子一路保重,有喜酒喝时可不要忘了云某。”长笑声中,绝尘而去。

顾师言微觉惆怅,看看天色不早了,便又催马往回赶,还未到佛崖寺山脚下,暮色中,阿罗陀与泉儿各跨一骡,姗姗而来,却不见那白衣女郎的身影。

顾师言忙问:“衣羽姑娘呢?”

阿罗陀张大了嘴,手往西比划着。

泉儿道:“衣羽姑娘独个往长安方向去了。”

“这又是为何?”

“也许公子爷你得罪她了,公子爷你快追上去呀,我劝她根本不听。”

“去了多少时候了?”

“不过一盏茶时间。”

顾师言命他二人在此等候,催马向西直追,一气奔出三十里地,路上虽遇到几拨车马行人,但就是不见衣羽的影子!又向长安方向来的路人打听,说并未看到有单身女子行路。

顾师言怏怏回头,这白衣女郎的心思真是令他摸不着头脑。

夜色如墨,只能隐约辨出一点路的痕迹,顾师言不敢放马快行,而胯下这匹黑骏马似乎能于暗夜视物,照样飞速奔驰,顾师言只得由它。阿罗陀与泉儿还呆在原处,阿罗陀举着个火把,站得高高的在等他。

主仆三人很晚才赶到潼关,顾师言打听到威武镖局的车队歇脚于关中客栈,便也来到关中客栈,镖队的车夫们因明日要赶早启程,俱已歇息了,镖车全部停在客栈大院内,云天镜与姓李的镖头守夜,见到顾师言甚感意外,店家赶紧送上热酒热饭,那余姓富商也还未睡,过来与顾师言等人闲话,他那个小妾也在一边含笑倾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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