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灞陵雪(29)

顾师言点头道:“这便是楸玉棋枰与冷暖玉棋子了,果然非同一般,却又如何能让人天下无敌呢!棋艺与武功不同,习武者若是得到一件神兵利器,与人对敌时会厉害很多,而围棋之棋具再精美也是对棋手毫无帮助的。”

一边的酋龙连连点头,道:“传说大多荒唐无稽,不管它了,我们便对弈一局吧。”

大高手在此,酋龙不敢造次,于四角星位布上四子,恭恭敬敬请顾师言指教。酋龙棋风好杀,仗着子力优势,没两下就缠住顾师言几个孤子猛攻,一副非屠龙不可的架势。顾师言避重就轻,不与酋龙正面交锋,频频弃子,酋龙左吃二子,右吃三子,以为便宜占尽,乐不可支,抬眼看顾师言脸色,看是不是很难看,然而顾师言不动声色。

杜存诚来报杜瀚章公子到。

杜瀚章又高又胖,笑起来却像个孩童,拉住顾师言的手晃啊晃的,开口却道:“顾训,你的棋艺已然天下无敌,还跑来看这花里胡哨的棋枰,真是好笑,莫非怕别人超过你,抢了你棋待诏的饭碗?”

酋龙赶忙拖着杜瀚章去看那局棋,道:“快帮我看看局势如何?”

杜瀚章立在棋枰边,细观棋局。酋龙按捺不住兴奋之情,盯着杜瀚章的脸,只等他说出黑已大优的话。

杜瀚章凝神看了好一会,笑道:“酋龙棋长了呀,吃了我们大高手不少子。”

酋龙面有得色,故作谦逊地道:“也许顾老弟旅途疲惫,被我拣了便宜。”

“哈哈哈哈”杜瀚章大笑,“酋龙酋龙,你还自以为拣了便宜!”

酋龙双目一瞪,道:“怎么了?我形势不是很好吗!”

杜瀚章道:“你和顾训对攻,岂不是以卵击石,你是吃了不少白子,其实大便宜全被白棋占到了。”

酋龙兀自嘴硬,道:“你也不是什么高手,让顾老弟自己说。”说罢一脸殷切地看着顾师言,极盼顾师言说杜瀚章所见不明,这棋果是黑优势。

顾师言笑了笑,道:“酋龙大哥的棋杀力的确很强,只是过于贪心,难免因小失大。”

酋龙还是不服,道:“棋局尚未结束,来来来,我要与你一拼到底。”

忽听一女子的声音道:“殿下要和谁拼命呀?”这声音懒洋洋的娇媚无比,听来令人心中一荡。环佩叮铛,香风袭人,一个装束奇异的长发少女手扶门栏出现在众人眼前。

这少女肌肤呈浅棕色,细腻有光泽,身材极是婀娜,穿白色斜襟上衣,蓝花筒裙,腰系绣花飘带,足穿百节鞋,戴扭丝银镯,明眸皓齿,珠翠满身。这少女对顾师言与杜瀚章二人正眼也不瞧,只盯着酋龙一人,道:“哦,又是在下棋。殿下,你出来一下,我问你个事。”

酋龙对顾、杜二人道:“这位是东蛮国大鬼主的小女儿,芳名璎珞鬼妹。”又对门边的璎珞鬼妹道:“妹子,这两位是我好朋友。”

璎珞鬼妹眼波朝二人扫了扫,又直勾勾盯着酋龙,道:“只说我是东蛮国的鬼妹?我不是你的妻子吗?”

酋龙有点不好意思,对顾师言道:“尚未成亲。”

“尚未成亲!”璎珞鬼妹叫将起来,“我都已经是你的人了,你这么说是不是还想反悔呀?”

酋龙一脸尴尬,嘟哝道:“又发癫了。”璎珞鬼妹没听清,问酋龙说什么?酋龙道:“我是说海枯石烂,永不反悔。”

璎珞鬼妹不依,道:“不是这句话,刚刚那句只三、四个字,肯定不是好话。”一边的顾师言与杜瀚章走又不是留又不是,不知如何是好。

璎珞鬼妹一手叉腰,一手托头,用肘部支在门栏上,摆出柔媚姿态,又是那种懒洋洋的声音道:“殿下,我可知道你的心思,你嫌我是蛮人,想娶个大唐女子做妻子是不是?”

酋龙道:“胡说。”

璎珞鬼妹冷笑一声:“我胡说?外边秋千架上的那个白衣美人是谁?不是你派人从长安城寻访来的吗!”

酋龙一下子哈哈大笑起来,道:“我说呢,你又翻倒了哪瓶醋,原来是看到了衣羽姑娘。”

说曹操曹操便到,只听衣羽的声音道:“顾训,棋下完了吗?我们去看曼陀罗花吧。”

两个少女劈面相逢,一时都呆住了。

顾师言一看情形不妙,不说这璎珞鬼妹满眼都是嫉妒之意,那杜瀚章看到衣羽也失神落魄起来,得赶快断了他的念头,忙道:“杜兄,这位是小弟的未过门的妻子衣羽。”

杜瀚章晃晃胖脑袋,定下神来,道:“啊,顾训定亲了,恭喜恭喜。”

璎珞鬼妹闻言脸色顿缓,扭头盯了顾师言一眼,又冲酋龙道:“你来,我有话和你说。”

酋龙很不高兴,道:“还有什么话说?事情不是弄清楚了吗!这位姑娘是顾兄弟的人,和我不相干,我还要下棋呢。”顾自回身瞧着棋局,不理她。

璎珞鬼妹气得使劲顿足,道:“好,你不理我,你总有求我的时候。”一扭身,踩着竹廊,袅袅而去。

衣羽走到顾师言跟前轻声问:“她是谁?身段很美呀。”

酋龙招呼顾师言续弈,顾师言看着衣羽,道:“这局棋下完后陪你去好吗?”

衣羽道:“好。”坐在一边看他二人对弈。

酋龙叹道:“顾兄弟,你真好福气,衣羽姑娘相貌既好,性情又温柔,你们瞧我那位,没来由的使性子,我可是没半点自由,就连婚姻也要以王国大事为重,因为父王一意要结交东蛮国。”

顾师言一笑,心想痴心女子的醋劲总是很大,衣羽也一样,也许更大。

棋至中后盘,顾师言白棋厚势终于显出威力,酋龙只觉处处不顺,原有的优势一点点被蚕食,急得他不住唉声叹气,越急棋越不行,一边观战的杜瀚章摇头道:“酋龙你的方寸乱了。”

酋龙倒也爽快,干脆投子认输了,道:“本来好棋,被搅了兴致就不行了。”

衣羽笑吟吟地道:“好了,去看曼陀罗花吧。”

曼陀罗花原本秋季开花,入冬便谢,然而跳蹬河畔的这数十株曼陀罗在这腊月天依旧繁花盛开,大红、深紫、墨绿、雪白,品种各异,花色浓艳。此花畏寒喜暖,北地所无,衣羽在花丛中左顾右盼,目不暇接,她在看花,别人在看她。

杜存诚一直跟在众人身后,这时靠近顾师言,轻声道:“顾公子,衣羽姑娘得的怪病,我们殿下或许有办法。”一言提醒了顾师言,向杜存诚道了声谢,便走到酋龙身边,对酋龙说了衣羽之事。

酋龙脸色陡然变得很难看,骂道:“这些鬼东西,尽干这些见不得人的事,你随我来,我去问问她。”顾师言不知酋龙要去问谁?便请杜瀚章陪衣羽,他跟着酋龙沿河岸穿过一片芭蕉树,来到一精致竹楼前。酋龙大叫道:“璎珞璎珞你出来。”

竹楼上窗格吱扭一声,竹窗被支开,一个披发婢女探头往下看了看,道:“原来是殿下,请上楼来吧。”酋龙道:“叫璎珞出来。”那婢女缩回身子,过了一会,又探头出来道:“鬼妹请殿下上楼说话。”

酋龙怒气冲冲地叫道:“璎珞你再不出来休怪我无情。”听得竹楼上一声娇笑,璎珞鬼妹手托香腮,靠在竹窗上,笑眯眯地道:“殿下,怎么脾气这么大呀?”酋龙问:“鬼大将呢?”璎珞道:“他不是奉你之命去长安了吗?我正奇怪呢,杜存诚、大繁树他们都回来了,鬼大将怎么不见!”酋龙怒道:“鬼大将可不是奉我之命去长安的,是你让他去的。”璎珞道:“你我夫妻还分什么彼此。”

酋龙压住怒火,道:“好了好了,我也不与你多说,快让鬼大将把衣羽姑娘的惊魂咒给解了吧。”璎珞道:“那白衣美人怎会受了惊魂咒?她脸色白里透红美得很呀!殿下你又不是不知道,受了惊魂咒的人晚上睡不着觉,脸色难看死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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