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灞陵雪(40)

杜瀚章额头冒汗,连道“厉害厉害,女子可畏。”顾师言笑道:“瀚章兄虎头蛇尾,一味求稳,以至于小败。”萦尘赢了棋,容光焕发,笑吟吟看着顾师言。

杜瀚章显得颇为不服,道:“还有一局,再来再来。”于是理好黑白棋子重新开局。此局棋势一直混乱,黑白双方数条大龙纠缠厮杀。

忽听后面房中传来骇人听闻的狂笑,如猛兽夜吼、如狂风骤至,众人俱吃了一惊。顾师言听出是阿罗陀的声音,不知发生了什么事?忙丢下手中棋子过去看,正见泉儿飞奔而来,一脸惊恐之相,颤声道:“公子爷你快去,阿罗陀发狂了!”

顾师言赶到阿罗陀住的客房外,门却是关着的,听得房内阿罗陀“嘛里叭哞”的梵语吼声如雷,显得愤怒至极。阿罗陀一向温驯如处子,遇人只是露齿而笑,绝无恶声,即便遇到强敌也从未如今日这般狂暴。顾师言来到窗下,伸指戳破窗棂纸,凑眼去看。房内只阿罗陀一人,还有一把高背靠椅被结结实实绑在木柱上。阿罗陀一手执铁棍,一手戟指那把靠背椅,怒发冲冠,神情惨厉。只听他用梵语爆豆般怒骂,也不知骂些什么?忽然铁棍挥出,“啪”的一声,将靠背椅上部击得木屑纷飞。

顾师言惊忧交集,阿罗陀怎会这般模样,当真发疯了不成?

阿罗陀吼声不止,杜瀚章的随从俱闻声而至,那两员西川虎将一左一右护在杜瀚章身边,生怕有什么不测。顾师言回过头来,见摇曳不定的灯光下众人脸上都是惊疑不定。杜瀚章问:“怎么?阿罗陀有癫疾?”顾师言皱眉道:“以前从未见他如此。”

泉儿在一边目光闪烁,欲言又止,顾师言看了他一眼,他突然哭了起来,跪倒在地,道:“公子爷,此事都怨泉儿。”

顾师言命他起来慢慢说。泉儿抽抽噎噎道:“泉儿不该将那木碗化成的酒给阿罗陀喝,若是知道阿罗陀一喝便会变成这样,打死泉儿也不敢。”顾师言“啊”的一声,道:“我说不收汪三的木碗,你偏收下,还好阿罗陀只是砸椅子,若是冲出来伤人,那谁制得住他,岂不是要闯下大祸。”泉儿哭哭啼啼道:“泉儿知错了,再也不敢了。”

房内阿罗陀吼声渐低。顾师言去看时,见满地碎木片,那把靠背椅被砸得稀烂。阿罗陀似乎大仇得报,甚是解恨,“嗬嗬”而笑,一跤坐倒在地,靠在墙上便睡去了。

杜瀚章得知木碗之事,大感兴味,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把玩。顾师言道:“此碗颇为诡异,不如毁去?”杜瀚章道:“海外奇珍,为何轻言毁去!你不要便归我。”顾师言笑道:“我知你喜欢收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,这碗便送与你吧,只是莫要乱喝碗中酒,不然不知你会变成什么模样,也许做梦到南柯国当驸马去了,哈哈。”

次日清晨,阿罗陀醒来,浑若无事一般,似乎对梦中狂态不复记忆,顾师言嘱咐泉儿不要多嘴。

中卷 十二、元宵鸣棋宁虚日

元宵棋会已迫在眉睫,路上再也耽搁不得。此后数日,杜瀚章、顾师言等人早行夜宿,经郧西入秦,十四日晚到达长安东南边的蓝田。

这三日来每到客店投宿,杜瀚章总是棋兴甚浓,要与萦尘杀一局,因棋力相当,萦尘也喜与杜瀚章对弈。说起明日棋会之事,杜瀚章对顾师言道:“这棋会并不是谁要参加就能参加的,有一定资格,本来你是棋待诏,自然直接入选,但你现在不能以真实身份示人,又如何能参赛?”顾师言道:“瀚章兄定然已为小弟筹划好了。”

杜瀚章取出一道公文给顾师言看,却是杜琮举荐一位名叫阚人龙的棋手参加元宵棋会的公函。顾师言哈哈大笑,道:“好名字好名字,瀚章兄为小弟取的好名字。”

杜瀚章叹道:“顾训,你果然聪明。”又道:“宦官们还揪着你不放,你畏祸远遁也就罢了,若是公然现身,虽然改名换姓,但谁又不认得你这江东孟尝!蒋士澄定然认为你公然藐视于他,岂非更加糟糕。”萦尘着急道:“是呀,这可如何是好?”

顾师言一看杜瀚章那神态,知道他定然已有对策,便道:“瀚章兄,别再卖关子了,你有何良策就请赐教小弟。”杜瀚章笑道:“你厉害,什么都瞒不了你,可我现在偏不说,等明日到了长安再揭谜底。”

正月十五,众人起了个大早,天还只蒙蒙亮。顾师言道:“前面便是曹家庙,我们赶到那里再用早餐不迟。”去年顾师言与万寿公主、郑颢三人自佛崖寺回长安便经过了曹家庙,还在镇上吃了一碗羊肉面,觉得汤味鲜美,这回领着这三十余人一下子把那家面馆坐得满满的。顾师言吃了一海碗羊肉面,见其他人尚未吃饱,便倚在窗边看楼下行人,忽见街道拐角处款款走来一白衣女子,身形极似衣羽,近前,却只是个容色平平的少女。心中忽然一痛,不知此番能否与衣羽相见?回过头来,未看到萦尘,问泉儿。泉儿说刚刚下楼去了。女孩子自有一些私事,顾师言就坐着又等了一会。

这时,楼下上来一位瘦瘦小小的青年书生,径直走到顾师言跟前,抱拳施礼道:“阚人龙阚公子,可还识得小弟否?”顾师言一愣,这青年书生甚是面生,也不是杜瀚章的随从,却又如何知道自己的假名?

顾师言眨眨眼睛,起身还了一礼,道:“敢问兄台尊姓大名?”青年书生道:“在下姓顾,草字师言。”

顾师言一脸的迷惑。那书生突然“格格格”娇笑起来,这下子顾师言听出来了,又惊又喜地道:“萦尘,谁给你扮成这样的?”就听得杜瀚章爽朗的笑声从楼下传来,随后楼梯“噔噔噔”,杜瀚章上来了,后面还有一个年约五旬的幕客模样的老者,这老者是杜瀚章随从之一。

顾师言道:“杜兄,你果然好本事,萦尘这么一妆扮连我都不认得她了。”杜瀚章道:“此乃蔡先生的易容术,来来来,让蔡先生也给你变个模样,包管你站在蒋士澄面前他也认不得你。”

不过半盏茶时间,顾师言从一个翩翩美少年摇身一变,成了一个面容冷峻的中年人。顾师言借了一面镜子来看,当真神乎其技,那张脸竟找不到半分先前的模样。顾师言笑道:“我这扮相怎么有点像李义山先生?”杜瀚章拍手道:“正是,是有几分相像。”

那姓蔡的老者却问:“李义山先生是谁?”原来他并未见过李商隐,也不知道他是当今有名的诗人。

有了杜琮的举荐信,易容之后也无须担心被人认出,顾师言可以堂而皇之地参加棋会了。泉儿问萦尘道:“萦尘姐姐,元宵棋会你参不参加?”萦尘一笑,看着顾师言,道:“我的棋这么差,羞也羞死人了。”顾师言道:“也不差,我现在已让不动你三子了,去比试比试吧,这可是长棋的好机会,京中二品以上的官吏我也识得几个,等下我便去讨一封举荐书来。”萦尘甚是欢喜。

当日午后,一行人进入长安城。杜琮在京中置有房产,有一管家和两个仆人看守着,距顾师言在桃园湖畔的宅子不过二里地,众人安顿毕,打听到元宵棋会定于正酉时在翰林院的国子监开枰,时候不早,当即派人将举荐公函送交翰林院,顾师言则领着泉儿往令狐绹府第而去。

令狐绹接过门房递上的名刺一看:阚人龙。不认识,便道:“不见。”门房得了顾师言五两银子的好处,赔笑道:“大人,这位叫阚人龙的说他是由江南柴桑来的,有要事相告。”令狐绹沉吟了一下,道:“也罢,叫他进来吧。”

不一会,那位叫阚人龙中年士人来至面前,一躬到地。令狐绹坐着不动,开口便问:“阚先生从柴桑来,可识得贵乡顾师言顾公子?”那阚人龙踏前一步,语带感激:“有劳令狐大人挂问,顾训在此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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