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灞陵雪(82)

玉鬘眼泪汪汪道:“顾公子,过两天你就回来好不好?婆婆和我都害怕得很。”顾师言道:“好!望月先生若是回来了,请派人告诉我一声。”

驱车来到十六院之郓王府,郓王当即命人清出一个小院落供顾师言三人居住。郓王道:“我昨日即遣快马将信送往张仲武帐下,你便在我这里住几日,等候回音,马元贽即便猖狂,一时还不敢来搜我郓王府吧,这帮阉党近年来四处搜罗江湖亡命为其所用,其中还真不乏高手,是以小王急需尉迟玄这样的大剑客为援。”

顾师言回到房内,见萦尘对着玉鬘拿来的那包东西发呆。顾师言也不避她,解开那个蓝色的小包袱,见是一叠纸笺,有三、四十张之多,每张纸都写满了字,果真是衣羽的那笔卫夫人簪花体,只是字迹有大有小,横写竖写,比较零乱。当头一张写的是“今我往矣,杨柳依依,我心伤悲,莫知我哀!”这十六个字衣羽反反复复写满了一张纸。

顾师言心中一恸,《诗经》里的这四句诗是去年在成都时衣羽离他而去时留下的。又翻看下一页,却满纸都是“顾训”这两个字。再翻,纸上写着这样两句话“我不要做邪马台女王,我要给顾训做妻子。”

顾师言眼泪再也止不住,打湿了纸笺。萦尘站在他身后,也是珠泪直落,哽咽道:“公子,衣羽小姐对你是真心的,她肯定是中了邪术才会成现在这样子,你还是应该帮她。”顾师言喃喃道:“我怎么帮她?我怎么帮她?”萦尘道:“衣羽小姐现已迷失本性,只有把她捉住,请柴仙师或者哪个法师来为她驱邪,她才会清醒过来。”顾师言点头道:“听望月先生说伊婆婆就能让衣羽清醒过来,所以上午我带她来见伊婆婆,哪料到她竟要杀伊婆婆,这究竟是什么邪术,会让人变成这样子!”想找柴仙师来问一问,郓王却说柴仙师已于昨日离京,约要一月后才会回来。

过了两日,杜瀚章来看望他,说杜府内外并未有任何异动,那带发头陀这几日也再未见到,虽不知其是友是敌,但并非马元贽一党是无疑的,请顾师言三人依旧搬回去住。顾师言去向郓王辞行,郓王却不让他走,说还有事要与他商议,等卢龙节度使处有回信后再说。又道:“再过几日就是六月初六,日本王子与阎景实要在大明宫沉香殿举行正式对局,到时小王带你去观局,这棋本该由你来下,只是马元贽他们还揪着你不放。”顾师言笑道:“好教王爷得知,在下前几日扮作庞铮已与日本王子对弈过了。”郓王忙问胜负如何?顾师言道:“在下险胜。这日本王子棋力果然不凡,行棋如奇峰突起,差点杀我个措手不及,不过大局观还是稍弱,不出意外,阎景实应该有胜算。”

六月初六,天气炎热,大明宫沉香殿却聚集近百人,来看日本王子与唐宫廷棋待诏阎景实的精彩对局。顾师言扮作郓王的亲随,来到沉香殿一看,南诏酋龙也来了,杜瀚章相陪,源薰君在藤原良房等人拱卫下恭恭敬敬侍立,等候宣宗驾到。

辰时,听得后殿内官尖声道:“皇上驾到。”只见宣宗皇帝趺坐在步辇上,由两个大力宫女抬着来到大殿。施礼毕,宣宗道:“源薰君王子不畏风险渡海来朝,欲与我大唐棋手切磋棋艺,此乃雅事,朕命画师作画、史官作文,藏之名山,传于后世,好,开枰对弈吧。”

源薰君身后的随从端出楸玉棋枰摆在棋桌上,一边的南诏酋龙登时眼睛鼓了起来,低声问杜瀚章:“瀚章兄,你看这棋枰像不像我去年被盗的那楸玉棋枰?”杜瀚章点头道:“是,这可奇了,怎么落到了这日本王子手里了!”酋龙显得愤愤不平,动心思要把这棋枰夺回来,扭头与苦楮、杜存诚二人窃窃低语。

那边源薰君与阎景实已经开局,源薰君执白先行,下到二十余手,阎景实心里有了底,行棋张弛有度,攻如疾火,守如砥柱,大高手风范跃然枰上。顾师言在一边看得暗暗佩服,心想阎景实之棋实不在自己之下。再看源薰君,始终面带微笑,显得成竹在胸。那日与顾师言之战,源薰君完全是力战棋风,但今日却攻守兼备,收放自如,棋形舒展流畅,下到五十余手,阎景实竟未占到上风。顾师言暗暗称奇。

阎景实惧辱君命,汗手凝思,每一着都是思之再三,可谓谨慎之至。反观源薰君,却是落子如飞。百余手后,阎景实利用厚势,稳扎稳打,黑棋终于占据主动。旁观的高手如顾师言、窦贤等都舒了口气,阎景实把握局面的能力极强,一旦占据上风,对手极难翻身。宣宗一直坐在一边观局,窦贤侍立,低声为他讲棋,宣宗听到阎景实占到先机,龙颜大悦。

源薰君下得极为顽强,但阎景实如老熊当道,无法撼动,棋至大官子阶段,黑棋小胜似已成定局。但就在此时,原来一直盯着棋局的阎景实突然抬起头看着观局者,脸现茫然之色,使劲摇头,似乎想摆脱什么,愣了一会神,又重新凝视棋枰。然而此后的收官阎景实象是个应声虫一般,源薰君下一手,他便跟着应一手,先手官子全部被白棋占去,局面越来越细,白棋后来居上。

顾师言大惊,心想阎景实这是怎么了?失心疯了?定睛细看源薰君身后诸人,蓦见一长眉老者赫然置身其中,颧骨高耸,容颜高古,竟然是南梢门古宅扫地的那个老苍头!

下卷 廿四、绝咽断骨叱凶顽

年前顾师言被蒋士澄的神策军所伤,望月研一将他救出,带进南梢门古宅,随后整个宅子的人走了个精光,只留这白眉老苍头在不紧不慢清扫庭前落叶,当时顾师言还问他话,老苍头指指耳朵意示耳聋听不到。

源薰君带一个扫地的老苍头来做什么?吉备真备为何不来?这白眉老者究竟是何人?阎景实为何突然变得不会下棋了?莫非源薰君也象三痴道人那样以邪法取胜?

解救之道是让棋局暂停,以便阎景实稳住心神,但沉香殿上哪有顾师言说话的份,郓王又陪在宣宗身边。顾师言焦急万分,就这时,只见源薰君淡淡一笑,道:“阎大人,你输了。”阎景实面如死灰,拈子的手抖个不停,“啪”的一声脆响,棋子滑落到棋枰上。阎景实离座跪倒在宣宗面前,颤声道:“微臣有辱使命,请皇上治罪。”宣宗一直听窦贤说阎景实赢棋在望,怎么突然就输了,一时愕然,摆摆手示意阎景实平身,道:“棋局非胜即负,阎卿不必自责。”话虽如此说,心里着实不快。

顾师言随郓王回府。郓王道:“阎景实失利有损我大唐国威,父皇不悦,我向父皇说你是棋会第一,是否由你与源薰君再战一局?父皇沉吟不决。马元贽听说阎景实失利,却举荐三痴道人应战,那三痴道人靠歪门邪道赢棋,让他出战,岂不是笑话!”顾师言道:“阎景实这棋输得很奇怪,我看这些日本人暗地里捣了鬼,以阎景实的棋力,怎么会变得全然不会收官!马元贽说让三痴道人应战倒是以毒攻毒的好法子,且看看谁的邪法更邪一点?”郓王笑道:“我泱泱大唐岂能与东瀛小国一般见识!我向父皇举荐你,让你戴罪立功,赢了日本王子就赦你无罪,不过你可输不得哦。”顾师言道:“源薰君今日之棋与上次我和他下那局有点不一样,但也并不足惧,只是不明白阎景实后来为什么那样下?这点不搞清楚我也不敢说必胜。”郓王点头道:“局后窦贤曾问那阎景实,阎景实却说不出原因,只说有种心怯之感,感觉对手是无法战胜的。可惜柴仙师出京了,不然他一定会有办法。”

王府守卫来报有个少女要见顾师言,出去一看,却是玉鬘。玉鬘道:“顾公子,望月叔叔回来了,他请你去有话要说。”顾师言当即随玉鬘回到桃园湖畔杜府,见卞虎领着几个健卒在伊婆婆住的那个院落守卫,便道:“卞将军辛苦,改日我请你吃酒。”卞虎抱拳一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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