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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品寒士(351)

黄莺儿看着陆葳蕤美丽含愁的大眼睛,轻声道:“葳蕤小娘子,那我回去了,小娘子要小心一些。”

陆葳蕤压抑着如沸如煎的心情,强笑道:“黄莺儿,谢谢你。”

黄莺儿走后,簪花两婢又进来了,见小娘子和短锄神色有异,簪花小心翼翼问:“小娘子,出什么事了?”

陆葳蕤稍一迟疑,说道:“我伯父又想逼我联姻——这事你们不要对他人说起,莫要连累了黄莺儿。”

这几个婢女都是陆葳蕤心腹之人,真心喜爱葳蕤小娘子,闻言都是脸现忧色,连声答应。

短锄服侍陆葳蕤穿衣时,附耳道:“让我阿兄去找陈郎君吗?”

陆葳蕤摇摇头,心道:“陈郎君近日就要出使氐秦,这时让他得知这样的事,一定非常焦急,他还如何能安心出使啊,岂不是误了陈郎君前程?而且我伯父、我从兄多次非难陈郎君,我已经觉得很歉疚,若让陈郎君与皇帝对抗,陈郎君这几年为他家族的努力岂不是要白费了,而且还会获罪——”

短锄见小娘子摇头,想想也是,皇帝要娶小娘子,告诉陈郎君又能有什么办法呢!又问:“那先告诉夫人?”

陆葳蕤道:“娘亲刚刚分娩,身子虚弱,怎好告诉她这事!谁都不要告诉,庾皇后驾崩未满一个月,纳妃尚早,不要着急,我有办法的。”

听陆葳蕤这么说,短锄安下心来,小娘子外表柔弱、与世无争,心里是很有主意的,认定的事决不动摇,小娘子说有办法那就真的是有办法。

……

陈操之从郗超那里回到顾府已经是夜里亥时,板栗还在门房等候,说道:“陈郎君,我家小娘子明日想见你一见。”

陈操之道:“好,桓大司马奏章已上,我后两日便要离开建康,明日便去向陆使君辞行吧。”

次日,台城太极殿西堂,琅琊王司马昱、尚书令王述、尚书仆射王彪之、西府长史王坦之、中书侍郎郗超、侍中张凭、高崧、散骑常侍谢万、孙绰、御史中丞谢安、顾悯之、五兵尚书陆始,还有桓秘、江思玄诸人济济一堂,共议陈操之出使氐秦之事,陆始反对晋升陈操之为七品太子洗马,认为陈操之无论族望和资历都不够格,但琅琊王司马昱和郗超都认为陈操之既代表大晋出使番邦,若无清贵显职则有损威仪,陈操之本是八品参军,擢升一级并不为过,谢安、江思玄诸人也都同意——

侍中高崧耿直孤僻,一向直言快语,不留情面,唯独对陈操之赞赏有加,这时冷冷道:“出使氐秦若是美差的话,怕也轮不到陈操之,陆尚书有子若肯出使,擢升一级亦无不可。”

陆始瞪着高崧,高崧洋洋不理,高崧连桓温、谢安都敢嘲讽,遑论他人,而且高崧也说得没错,世家大族子弟哪个肯临危地,让陆禽出使氐秦,只怕吓得要称病不出了。

陆始无言,商议已定,琅琊王司马昱去禀报皇帝司马奕,一面传召陈操之入台城觐见皇帝,皇帝司马奕对作为桓温的心腹陈操之一向无好感,倒是乐意陈操之出使氐秦,氐人凶残,陈操之出使凶多吉少,当即拟定三月初六日由皇帝亲授陈操之旌节,即日出使氐秦。

三月初四傍晚,陈操之去拜见陆纳,给陆府小郎君送上一份厚礼,并辞行,因礼制,陆夫人分娩后一月之内不能见外人,所以陈操之只隔帘向陆夫人问安,听到内室陆小郎君哇哇的啼哭声,这男婴声音洪亮,很是健康。

陆夫人唤夫君陆纳入内,说道:“葳蕤想明日与陈郎君游秦淮河,请夫君怜惜恩准。”

陆纳看了一眼垂首立在一边的陆葳蕤,皱眉道:“游秦淮就不必了,被人撞见不雅,让操之明日来府中吧。”

陆夫人张文纨现在有了儿子,底气甚足,笑道:“夫君这样可谓是掩耳盗铃,建康城哪个不知操之与葳蕤之事!前些日操之在府上作画,也是尽人皆知,谁又敢取笑半分,倒是怜惜操之的居多,夫君也念操之后日便要数千里北上,葳蕤苦候,就让他二人畅快一游嘛,其实夫君心里不也视操之为子婿了吗!二伯过于多虑,操之与葳蕤之事传遍江左,也未见得就损害了我陆氏声誉,北人重门第、江左重人物,如操之这般的人物江左又有几人?”

陆纳微笑起来,说道:“我倒不知文纨还这般雄辩!”看着陆葳蕤道:“也罢,小心谨慎,莫要抛头露面。”

陆葳蕤赶紧跪下,谢过爹爹。

陆纳留陈操之用晚餐,问:“操之巨舟可曾开始建造?”

这是去年陈操之答应过陆纳的,若三年内无力说服陆始、迎娶陆葳蕤,则造巨舟携葳蕤浮海而去,效范蠡与西施——

陈操之躬身道:“造巨舟之先,操之还想努力拼搏一回,三媒六礼娶葳蕤过门是我最盼望的。”

陆纳点了一下头,说道:“操之出使氐秦,我有一物相赠。”携手陈操之来到侧院,就见一仆牵着一匹高头大马过来,此马高七尺余,长腿瘦颈、两耳尖尖、通体墨黑,没有半根杂毛——

陆纳道:“此是凉州牧张玄靓前年遣使觐见皇上,一批随同来京的凉州商人带来的胡马,应是西域产,颇为神骏,操之出使氐秦,正需要一匹好马,且收下,不必言谢。”

第六十三章 今日私订终身

当夜,陈操之又去乌衣巷向谢安、谢万辞行,并问谢玄何日赴荆州?谢玄道:“张玄之被辟为征西掾,将与我一道启程,大约就在本月中旬。”

谢道韫道:“桓公命我征召顾长康入西府,子重代我问他一声,是否后日与子重同行?”

陈操之点头道:“好,我回去问问长康,明日一早答复,长康喜热闹,想必是要与我同行的。”

又叙谈半晌,陈操之告辞,谢安、谢万送至庭下,看着陈操之夜色中离去,谢万问谢安道:“三兄,陈操之此行能建功否?”

谢安道:“氐秦杰出人物甚多,王猛大才、姚苌英武,苻坚可称雄杰、苻融亦具韬略,其君臣同心,国势蒸蒸日上,操之周旋于这些人物之间,要想建功,难哉!但我观操之,言谈间对氐秦君臣如苻坚、王猛辈性情喜好知之甚悉,但对两淮诸将却又不甚了解,实可怪也!”

谢万道:“此子真乃奇才,谈玄高妙,务实有策,就连阿遏都觉自愧不如,阿元——”说起侄女谢道韫,谢万皱眉道:“三兄究竟如何考虑的,真想撮合阿元与陈操之?”

谢安微微一笑,问:“四弟以为呢?”

谢万道:“若是一年前,我是绝不同意的,但现在看来,陈操之品貌才识,江左年轻子弟中出类拔萃者也,而且我也看出来了,阿元清谈拒婚,正是为了这个陈操之,可是吴郡陆始都自重门第,坚决不肯嫁女给陈操之,难道我陈郡谢氏却要人弃我取吗,岂不要被那些南人所笑!”

谢安捻须笑道:“这事不用急着下定论,待陈操之出使归来再看,或许局面又是一变——阿元的性子我们做叔父的哪里会不清楚,莫要强拗她,阿元福禄不薄,不会抱憾终生的。”

……

三月初五清晨,陈操之乘牛车来迎陆葳蕤,陆葳蕤只带了短锄、簪花二婢,别无他人,临上车,陆葳蕤叮嘱了身为陆府管事的板栗一些话,板栗唯唯称是,便过来对陈操之道:“陈郎君,我家小娘子等下想看看秦淮河畔陈氏宅第,是不是让那些工匠暂歇一日、闲杂人等都避一避?”

陈操之便命黄小统去传他的话,让营建东园的工匠人等今日一律撤出,板栗便与黄小统一道先去了。

陈操之跟在陆葳蕤的车畔走了一程,与陆葳蕤隔窗说话,不知为何,今日陆葳蕤言语不多,眼神也有些奇怪,时而羞涩、时而决绝,复杂难明——

陈操之心道:“葳蕤是因为我明日就要远行从而心情复杂的吧,等下我好生安慰一下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