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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品寒士(489)

桓温心知桓石秀所言的北伐战略少不了陈操之的谋划,点头称善,见谢玄、朱序皆献计献策,独桓熙神思不属,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,桓温甚是不悦,清咳一声,问道:“熙,汝对北伐有何建议?”

桓熙如梦初醒的样子,说道:“诸位皆言之有理,只要戮力同心,北伐大业应能成功。”

别人都言之有物,桓熙却只会蹈空虚语,桓温皱起眉头,正要呵责,想想不能在陈操之等人面前削了桓熙的颜面,当下只是“哼”了一声表示不满,却听桓熙道:“爹爹,儿身体有些不适,想下去歇息一会。”

桓温沉着脸,挥手道:“去吧。”

桓熙出了议事广堂,快步便往内院而去,径至李静姝居住的小院前,对门前仆妇道:“我来看一下小玄。”不待通报,就走进李静姝居室——

李静姝歪靠在榻上,看着奶娘给桓玄喂奶,李静姝没有奶水,这奶娘是早几日便从姑孰城中挑选来的正在哺乳期的健壮妇人——

桓熙进来,向李静姝笑笑,便仔细看奶娘怀里的桓玄,口里好似自言自语道:“小玄与我幼时长相酷似。”

李静姝嘴角勾了勾,美目斜睨,说道:“左右都是你们桓家的人,有些相似也不稀奇。”

桓熙想问不敢问,实在觉得没有那么巧,春风一度而已,而且他还不敢确定那夜到底是不是李静姝?

桓熙看着三日的幼弟桓玄,小鼻子小眼睛,而且面红耳赤,初生的小孩实在不怎么好看——

桓熙逡巡半晌,不得要领而退。

李静姝冷笑一声,眼望桓玄,先是眉锋轻蹙,渐渐的神色转柔,有爱怜之意,但转眼间又被乖戾之色取代——

……

冬月初一,谢玄、朱序回荆州,桓熙、桓石秀、陈操之下京口,郗超早两日便已归建康——

西府军械司打造的三千副重甲骑兵装备已交付使用,段思对江东工匠锻造的这批装甲器械大为称赞,认为比之燕国的甲骑具装,大晋的这批装甲更轻便,可喜的是虽然轻便,但无论面帘、鸡颈、当胸、马身甲、搭后、寄身,其防御能力都不弱于段思在燕国时见到的鲜卑重骑兵的甲骑具装,可见江东锻冶技术在燕国之上,因为装甲相对轻便了一些,所以江东的战马虽然不如鲜卑战马强健,却也能够胜任。

桓温把这支三千人的重骑兵交给桓熙,这支重骑兵几乎将西府一年的军资耗费了一大半,三千骑兵配备六千匹战马,行军时骑那未披戴护甲的马匹,冲锋作战时则换乘甲骑,保证战马有足够的体力,这支重骑兵把西府的马匹囊括一空,军士也是精打细算的西府最精锐的军士,骑督段思得桓温密令,要无条件忠于桓熙,段思逃亡江东,一切都是桓温赐予的,自是俯首听命。

段思与冉盛率这支重骑兵也是冬月初一渡江,沿长江北岸南下广陵,既为的是要并入北府军,也是演练重骑兵行军和冲锋,赶到广陵时已经是冬月初九,北风低啸,天气骤冷,北府六万军士在大江两岸摆开阵势,日日操练,有突袭、伏击、水攻、火攻、攻城、山地作战、江河作战,都有涉及,让军士能应付各种困难局面,步兵的却月阵亦演练得纯熟,这种却月阵可合成数千人的大阵,亦可分散为二十人一组的小阵,繁复而不忙乱,远攻近防,各司其责,陈操之每日不辞辛劳,巡视各军营,严军令、明赏罚,众皆敬畏,桓石秀有时会与陈操之同来,桓熙则很少入军营,只在京口安北将军府召见主要将领议事——

冬月三十,桓温率西府幕僚乘楼船至广陵,检阅北府军容,军演之时,天降大雪,然北府军士军容整肃,丝毫不为风雪所动,严鼓一通,步兵、骑军皆整装;严鼓二通,骑兵上马,步兵结阵;三通,随军旗所指,麾前则前,麾后则后,麾左则左,麾右则右,步骑周回转易,轮番演练,部曲屯伍,各自安部陈兵,临阵肃然无敢喧哗——

桓温是老于用兵者,见半年不到,一盘散沙的北府兵整合得如此杀气腾腾,不禁大为惊叹,演练结束后召桓熙、桓石秀密谈,桓石秀对陈操之印象甚佳,颇为陈操之美言,桓温心怀隐忧,陈操之声望才干俱是当世一流,而他儿子桓熙却颇庸碌,陈操之如何甘居桓熙之下?

北伐在即,桓温也不能多考虑这些,待北伐成功后,再徐夺陈操之兵权,让其回朝任职——

军演结束,陈操之带着数名扈从披霜戴雪回到广陵城中居所,却见来圭、板栗和谢道韫的一名男仆上前拜见,他们是从钱唐赶来,为陈操之送来陆、谢两位夫人、还有小婵亲手缝制的冬衣以及生日礼物,明日便是腊月初一,是陈操之生日,这次丁幼微没有给小郎准备冬衣,小郎已娶妻纳妾,自有妻妾爱惜,不需要她这个嫂子过于关心了——

陆葳蕤、谢道韫各有书信,二女行文风格迥然不同,各有情趣,陈操之览信微笑,板栗上前低声问道:“陈郎君,葳蕤夫人在信里写了没有?”

陈操之问:“写了什么?”

板栗见陈操之这样子,就知道他还不知情,便道:“恭喜陈郎君,葳蕤夫人已有身孕。”

“啊!”陈操之眼睛陡然瞪大,在室内来回急步,喜不自胜,葳蕤怀了他的孩儿了,还有什么快乐能与这个好消息相比!

板栗道:“我与来圭、谢歧他们是上月初七从钱唐启程的,临行前妹子短锄告诉我这一消息,说是前一日葳蕤夫人去了宝石山初阳台道院,道人李守一为葳蕤夫人把脉,说葳蕤夫人有喜了——葳蕤夫人怎么没把这件大喜事告诉陈郎君?”

陈操之“呵呵”而笑,说道:“葳蕤只问我能否回钱唐过新年,嘿,葳蕤脸皮薄——”心里在回想葳蕤是哪一夜结下珠胎的?回钱唐途中在吴郡陆府的那一夜,欢好之际,葳蕤分外动情,那日是八月二十四,若真是那一日,那到现在算来就已有三个月的身孕了——

板栗问:“那陈郎君能否回去过年?就只有一个月了。”

陈操之本来没打算回钱唐过年,往返都要一个多月,反正明年葳蕤和道韫她们是要来建康的,从京口去建康就方便得多,但现在闻知葳蕤有孕,顿时归乡探亲之心迫切,想了想,说道:“你们几人明日便动身回去,我现在尚不能确定能否回乡,要回也将是腊月十五后启程,骑马能赶到的,若无暇归来,我会早几日派人回去报信,年三十前三日还无人回报,那就是我会回来。”

当夜,陈操之给葳蕤和道韫分别写了信,给葳蕤的信当然要长一些——

窗外,漫天大雪无声飘落。

第四十一章 冻疮之爱

腊月初二,桓温在京口城安北将军府召集北府七品以上将领议事,对前日军演表示满意,对诸将厚加赏赐,以笼络人心——

龙骧将军田洛进言:“桓大司马,连日大雪,天寒地冻,已不再适合练兵,而且年关已近,士卒思乡,末将恳请大司马准许我等各率本部归两淮诸坞,待开春再集结候命,恳请大司马恩准。”

桓温紫石眸微眯,沉思半晌,这样的天气的确不再适合练兵,准许他们回乡过年既是一种恩赐,而且因为田洛诸部都在徐州、豫州一带,正是明年北伐的前线,点头道:“好,汝等近日便各回本坞,明年春正月二十八,各率本部士卒集于淮阴,不得有误。”

田洛、蔡广诸将皆大喜,应喏声如雷。

桓温初五日离京口返姑孰,桓熙、陈操之、桓石秀、谢琰等人送走两淮诸将、清点军资入库,就已经是腊月十四了,陈操之、谢琰诸人向桓熙请示回乡过年,桓熙见父亲把田洛诸将都放归淮北了,所以也就允了陈操之等人的所请,但严命陈操之等人必须在明年正月十六赶至京口——

腊月十五,陈操之一行南归,谢琰和范宁回建康,谢琰请陈操之代向从妹谢道韫问好,陈操之说了明年道韫将会来建康,然后与谢琰、范宁珍重而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