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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死后第二年(82)

作者: 相吾 阅读记录

在大阿人的传说里,黑山是圣地,所有死去的大阿人的魂灵都要沿着白水飘向黑山,在那里登上属于他们的极乐,而黑山上的白雪则更是圣洁的东西,传说里,那是大阿人祖先的灵魂,因为舍不得后辈所以在黑山上注视着他们,又给后辈降下圣水,圣水流进白水,喂养了大阿人,也喂肥了草原,和那大群的马与羊。

其实林深不大信这个,他是汉人么,自然无法赞同大阿的文化,他只是想起了黑山的廖阔。黑山前是一马平川的草原,黑山上是更广阔平坦的蓝天,唯有它沉默地矗立,成了天地间的异类。

林深不觉得他是汉人,可是在看着黑山时,他忽然就想起了那首诗:“敕勒川,阴山下。天似穹庐,笼盖四野。天苍苍,野茫茫。风吹草低见牛羊。”

一个找不到故乡的人,却忽然有了几分乡愁。

他见到宁萝就是这样的感觉。

所以,很罕见的,林深并没有拒绝大阿的命令,他只是在想,如果他的娘子是宁萝的话,他是很愿意结这个亲的。

总归他要在锦端过一辈子,那就不要让宁萝知道他是个探子好了。

林深自然而然地想着,他的院门传来了敲门声。

林深露出了点笑意,他把那两封信收了起来,往外走去,他知道这是宁萝来请他过去,今天是除夕,宁萝也没有家人,两个孤独的,不需要祭祖的人说好了要一起吃年夜饭,一起守岁的。

他觉得这样的宁萝是刚刚好地与他相配。

*

这是宁萝得到自由后过的第一个新年,自然百般地重视,红灯笼都挂上了,福字剪纸,对联也都添上了,那对联还是林深写的,林深写的一手好字,宁萝看到了都不由地称赞。

林深垂着眼站在桌前默语,过了会儿,他才道:“从小练出来的底子,纵然荒过几年,只能用秸秆沾着水在地上写,也没彻底废了。”

宁萝便不说话了,她知道这是不小心说到了林深的伤心处了。

前世的林深就和她说过,锦端多战乱,在城里还好,若是去了城外,总经不住大阿隔三岔五地抢掠。

他说他家其实没银子,不然也不会住在城外,只是幸而他有个先生爹,所以自小都很看重他的学业,谁想到他八岁那年造了难,遇到大阿抢掠,他便与爹娘走散,再也没见过了。

林深说这些时,脸上是平静的麻木:“大约是死了的,我去寻过他们好几回,家里的房子都塌了,里面住了几个乞丐。”

宁萝很想安慰他,可是一切言语在此时都是贫瘠的,因此她只能伸手抱他。

可惜,现在他们二人的关系还不到这样亲密的时候,宁萝赠不出去那个拥抱,只能用言语安慰了他几句,心里想的是,幸好此时林深未告诉她那些事,否则她定然会因为不知道怎么安慰人而局促不安的。

等到林深晚间来,宁萝便注意着不去碰他的伤心往事,她,林深,还有唤月三个人高高兴兴地碰了杯,说了吉祥话,喝了酒,吃了年夜饭。

饭后唤月去收拾了,林深拿起他带来地酒壶,看了眼宁萝:“我要给我爹敬杯酒,你要一起来吗?”

宁萝微微吃惊:“我以为你是不祭祖的。”

林深道:“确实不祭祖,只是往地上洒点酒,也算心意到了。”

其实林深从前并没有那样的习惯,但今年这样做,也不算全然的心血来潮。

因为在下午写对联时,说起那些他早已无所谓的往事时,林深察觉到了宁萝略带心疼的眼神。

其实女孩子心疼一个人,真不算什么,女人么,总是心软的,林深还见过对着一只死了的鸡哭的女人。

可是桑萝不一样,桑萝愿意喜欢他,也愿意与他接触,这样总让林深觉得他们之间是有希望进一步结为夫妻的,因此他想要桑萝更进一步地了解他,心疼他。

而要达成这样的目的,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心里最大的‘伤口’露出来给别人看,人总是自作多情的,以为知道了别人私密的痛苦,就已经可以占据别人的心房了。

林深愿意让宁萝有这样的自作多情。

当林深把那些过去告诉宁萝时,果然看到她的脸上流露出了几分怜惜,林深知道火候已经到了,所以他自然而然地道:“每次想到这些,都觉得自己孑然一身,连个拥抱都没有,真的好孤独。”

他缓慢地转过身去,看着宁萝:“宁萝,你可以抱一下我吗?”

宁萝却未如他所预判和期待的那样,伸出手来——她只是短暂地愣住了,她的神色告诉林深,她在回忆什么。

林深失败了。

他轻声道:“宁萝,你在想什么呢?”

其实宁萝什么都没多想,只是在林深说到拥抱时,她感觉自己又陷入了下午的那个拥抱。

一个难过到快要死掉的拥抱。

可是拥抱她的人还在死撑着,要嘱咐她得偿所愿。

她不是自愿这样回想着的,只是林深要抱抱的语气实在是太像岑妄了,他蹲在那个巷子里,把脸埋进膝头,委屈地哭着,如果那时候有个人去抱抱他,他会不会好一点?

宁萝不知道,也没兴趣知道,只是林深这姿态太像他了,所以才有她这一激灵。

等回过神来,她立刻为此感到羞愧,忙给了林深一个结实的拥抱,那力道大到仿佛是好兄弟之间的拥抱。

林深轻笑了下,倒并不是很在意的伸手绕过了宁萝的腰际,托了一下她。

远没有到跨年时,但祭祖的鞭炮声已经在满城响起了。

林深笑:“早吃饭不就为了避这时,快,进屋去,关上门窗,等鞭炮声歇了再开,闹死了。”

宁萝点点头。

而此时就在青巷巷口,岑妄站在那儿,身边跟着替他提货的小厮,只是此时小厮手里干干净净的,什么东西都没拎,只是多拿了个红封,看着不厚不薄,显然包它的人细细斟酌过分寸,不愿低了,委屈了人,更不愿高了,让人受了辱。

岑妄再三问着:“你确定是住在这儿?”

小厮道:“朝铺子老板打听了,真住这儿,喏,就在里头倒数第三间。”

岑妄便往里面看了眼,巷子深,屋子又造成一排,视线遮挡容易,他其实什么都没看清楚,但岑妄知道这排排都是喜气洋洋没有在中间哪处忽然灭了下去,这就让他很心安。

至少这说明宁萝家前的红灯笼亮着,她这个年还是过得很像模像样的。

岑妄呼出了口浊气,觉得最担忧的事没有发生,那么一切都是好的。

他问:“我说过的话都记住了没?”

小厮点点头:“就说是肉脯铺子的掌柜让我送来的,宁姑娘先前丢的肉脯找到了,一分没少的被人捡到又送了回去,一份的东西没道理被卖两次,因此他们愿意赔偿宁姑娘先前不必要的开销损失。”

也就是说,只要把这笔“赔偿”的银子塞进红包里,宁萝就能收到岑妄准备的压祟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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