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丑皇后(107)

烟落眸中精光一轮,冷声道:“我知道,经过这么一件事,皇上是断断容不得我了。”方才在朝阳殿,最后走时,风离天晋瞧着她那犀利的眼神,清清楚楚地透析着杀意。自然,她与他的两个儿子皆有瓜葛,兄弟嫌隙,祸起萧墙,这样的女子还能留得?

箭在弦上,不得不发,此刻她只能向前,后早已无退路,停下便是四五葬身之地。

“宛琴!目前我已是备受侧目,时间愈来愈紧迫了。我们不能总是坐以待毙,必须主动出击。”言罢,她向琴书招一招手,附在琴书耳边仔细商量起来。

屋外雷雨阵阵,哗哗声似覆盖了天地间一切的声响,其间亦有景月宫中东窗之下的低声细语。

事不宜迟,当下烟落与琴书商量过后,便择了一轿撵,直朝隐匿在游廊曲桥、梅花满园的玉央宫而去。

然而,事事未必如想的那般顺利,即便是想会会梅妃,个中都有那般曲折。

到了玉央宫时,只听得宫内似有云牙玉板轻敲,悠扬之曲娓娓漫出,正待上前,绘春嬷嬷与明春嬷嬷上前阻拦,垂首恭敬道:“顺妃娘娘,秋妃娘娘,皇上刚刚来,现下正在听梅妃娘娘唱着小曲呢。二位娘娘若是想要见梅妃娘娘,要不于偏厅小坐上一会儿?”

烟落神色一凛,凝重几分,她前脚才从朝阳殿出来,后脚皇上就上了玉央宫来听小曲,只怕这皇上是心中郁结烦闷,来梅妃处寻求散心的。

“好,那本宫就与秋妃一道去偏厅候着。”烟落端然一笑,落落大方,贵气盈然。既然会不了梅妃,稍作打探也是好的。

绘春默默一怔,没想到烟落竟是愿意等,须臾才缓过神来,忙躬身引她们入了偏厅,且恭敬奉上了茶水。

推开朱漆雕花的殿门,这玉央宫的偏殿之内暗沉沉的,然而那暗沉并非黯淡深晦的颜色,偶尔有晴丝一闪,却也从暗里折出一丝丝星辉样的光芒。烟落瞧仔细了,才发现那原是殿中铺天盖地落下的半透明纱帷,上面绣满了各色的梅花。

银丝在光线下泛着晶莹的光泽,耀得人一时睁不开眼睛。那每一朵梅花皆是同一个形状,一朵挨着一朵,不断地延伸着,似乎没有尽头一般。那一瞬,烟落只觉得这朵朵梅花的形状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,竟是那么的眼熟。

“听闻这是梅妃亲自所绣,大约有上千朵罢。”琴书亦是感叹,莞然道:“以前我尚在织锦局的时候,早就听人常说,梅妃娘娘自入宫后,每一日便绣上一朵梅花。一千多个在深宫中的日日夜夜,才成就了如此巨幅的‘千梅图’。”

烟落心口微微一震,是啊,三年的日日夜夜,在这深宫之中是多么的难熬,而眼前这幅震撼人心的“千梅图”,何尝不是梅妃深凉孤寂的写照呢。

然而,心底的同情不过是短短一瞬而已。她轻轻走上前,近身至偏厅与正厅相衔接的镂空雕花门,隔着湘妃帘子朝里边望去。

隐隐见着皇帝正端坐着,手里擎一盏玉杯,轻轻合着拍子抚掌,淡淡芙蓉香只把闲怀来散。瞧着皇帝的神情舒展,已是丝毫没有方才在朝阳殿质问她与风离澈那般的痛心厉色。

梅妃的嗓子极清爽,到了尾音处往往带了些懒音,慵懒的,无心的,反而风情万种,她手中摇着一柄轻罗小扇,只是目无焦距,眉间有几许轻愁似的迷雾,似乎望着很远的地方一般。

“山之高,月出校;月之小,何皎皎!妾有所思在远道,一日不见兮,我心悄悄……”

那样清雅的歌曲,轻烟薄雾一样弥漫整个宫殿,丝竹亦成了多余的点缀。

“前些日子,梅妃没少在皇上跟前吹枕边风。这慕容成杰是频频入宫,大有当初才定天下时的势头。若是我能取代她的位置,眼下得益的便是我们了!”琴书在烟落耳边小声冷哼道,瞧着梅妃那一脸淡雅之状,唇边略过一丝不屑。

烟落凝眸须臾,这样的一名女子,不知缘何,她总觉得是脱俗的,仿佛未曾沾染人世间分毫的污秽。又会与慕容成杰有何牵连?不过慕容成杰是梅妃的养父,多年的养育之恩,梅妃对他言听计从也不足为奇。

想着,她挨近琴书耳边,小声道:“我不方便再出面了,这件事只能你去办!”耳边一缕长发悄悄垂落,恰到好处的遮蔽了她清丽的容颜,和唇边,一缕寒冷的笑意。

琴书颔首,道:“这是自然,不过这人选……”

“最近听闻梅妃身子不爽,司天监莫寻常常替梅妃娘娘诊脉。”烟落撂下半句话,抬步离开了湘妃竹帘后,直朝偏殿门外走去。

“你的意思是?”琴书立即跟上,小声询问道。

她回眸明媚一笑,勾唇道:“一箭双雕!”她没有时间了,不心狠,便是等着死。

琴书眸中划过了然,顿时笑靥如花,行至偏殿门前,她朝绘春嬷嬷摆摆手道:“看来皇上必定会在此用膳,本宫不等了,还是先行回去,改日再来。”言罢,她的眸光若有若无的瞟了明春嬷嬷一眼。

明春嬷嬷一愣,立即低下头去。

琴书莞尔一笑,亲热的挽起烟落的胳膊便上了轿撵。她在宫中二十多年了,这可不是白待的,这明春便是她昔日在织锦局一同挨过来的患难姐妹。

雨不停的下着,如珠帘屏障般将玉央宫隔在了身后,那精心雕琢的蓝紫色飞檐翘脚,渐渐模糊在了一片雨雾之中。

烟落回眸凝望,灰蒙蒙的天,雨水似想冲刷干净皇城之中所有的罪孽一般,究竟何时才能放晴呢?她不得而知。只有一点,心中渐渐清晰,这天,一定会变!

她轻轻抚上自己尚未显露山水的小腹,只觉得自己的手冰凉如枝梢的雨水。

……

乾元二十八年,七月初十五,时光潺潺,日子悄无声息的过去了大半个月。

然而这大半个月中,宫中却是变故频频。

太子因着上次在祭天仪式上,大意疏忽,致使豹子惊扰圣驾,流言纷纷,众人私底下皆言太子等不及坐上皇位,意欲行刺皇帝。御前侍卫总领难辞其咎,酌降为副职,由原副领凌云,升任总领。皇帝虽然不言相信流言,但终究是渐渐冷落了太子。

自祭天仪式之后,皇帝受了惊吓,身子更是一日不如一日,听闻经常咳血,朝政之事也渐渐懒了,皆放手交与太子与宁王处理。

汛期已至,大雨绵延下了半个多月,下得是人人皆觉得阴潮烦躁,而半个多月的雨水,足以使河水上涨,淹没民房无数,泛滥成灾,而这般赈灾,安抚民心的重要差事又落至宁王风离御的肩上。可见皇上的重心已有所偏移。

可仅仅这样,是远远不够的,只要一日没有废去太子的诏书,她便一日只能坐以待毙。

……

乾元二十八年,七月初十八,天气终于放晴。大雨过后便是暴热,热辣辣的阳光晒得花草树木皆是一股子焦味,连树枝上的蝉儿都懒得再叫唤。

各个宫中已是备下了降温用的冰块,搁在银盆里,驱赶着炎炎暑热。

烟落自是与琴书坐于东窗下闲来无事品茶,茗香一脉,唇齿心肺间皆是沁凉,倒也不觉燥热。

起身推开窗向殿外看去,只见池塘中风荷亭亭,如蓬了满池大朵大朵粉白的云彩,她不由得看得一时呆住。当真是美极!

身后一阵珠帘响动,是入画掀了帘子进来,大口大口的喘息着,满头淋漓的大汗,使她看起来如自水中捞起一般,俏脸亦是晒得红扑扑的。

“什么事,你这么急?”琴书缓缓一笑,清冷如疏淡天气,执起手中白玉杯盏,吸入满腹茶香,萦绕不绝。

入画一边拭了拭额头滚落的汗水,一边喘道:“二位娘娘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喝茶,宫中可是出了大事!梅妃娘娘与司天监莫寻竟是有染,皇上可是亲眼瞧见了呢,据说皆是衣衫不整。”顿了一顿,入画换了口气,继续道:“皇上大怒,当即废了梅妃娘娘为庶人,逐她出宫带发修行。听闻司天监莫寻也被内务府带入了慎刑司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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