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丑皇后(137)

语毕,她将手中帕子搅得更紧,缓缓道:“如今,家中唯有娘亲与我相依为命。今日起青州城内大摆三日市集,娘亲一早便赶去集市上去卖刺绣了,我们母女便是靠此营生。“言罢,她纤手一指,指向不远处摞在一起的绣箍,以及满篮子的各色丝线。

“偏远小城,大摆三日集市?在这样的时候?可是朝中有何喜庆之事么?”风离澈深深皱眉,凝眸问道。大掌已是按上胸口的剑伤,旧伤未愈,前日又添新伤,如今仍是隐隐作痛。

她摇一摇头,道:“我向来甚少出门,不知外事。那日也是出门去捡柴火,才遇到了昏倒在了路边的你。只听邻居说,好似州府张贴了什么皇榜,要大赦天下。”

他腾地自床上坐起,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,在身上不断地摸索起来,神色愈来愈凝重,似在找什么重要的东西。然而空落落的腰间,令他的心猛然一沉,浓重的失落感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。

柳风雁怯生生瞧了他一眼,转身便取来了一枚香囊,双手递上问:“公子,你是在找这个么?”

风离澈刚一瞥见,立即抢入手中。忙将香囊打开,里面如墨缎般的乌发用红绳细细绑了,正安静栖息于内,他陡然松一口气,依旧放回怀中。

柳风雁有些无措的瞧着他的紧张至极,仿佛那香囊是他最珍藏的至宝一般。急急解释道:“那日我带公子回来,见你掉落了这枚香囊,底下又有些破损,所以替你缝补了一下。公子,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拿的。”

风离澈觑她一眼,语调平和道:“这是我母亲的遗物。多谢你替我收好。”微微一笑,那笑如沐春风。顿时柳风雁只觉得眼前似荡漾起柔光无限,不由得瞧着他的俊颜失了神。

待到缓过神来时,只见他已是立于门口欲走,急急上前询问道:“公子,你伤势未愈,这要上哪去呢?”

风离澈整一整衣襟,理顺自己的墨发,回眸淡淡道:“我去街上瞧一瞧那皇榜,写的是什么。”

她美眸之中蕴满了浓浓失望,小声道:“公子,此去青州,山路不好认,要不要我为你带路?”

他略一思付,如今他再孤身一人去人多之处,未免过于惹眼,带上她也好,是以略微颔首,只吐出一字:“好。”

她喜出望外,忙欢喜道:“公子等我,我去换件衣裳就来。”

走了约半日,他们方才来到了青州城中,这里是一座漂亮的小城,半山而建,镶嵌在群山峰峦之中。天空一片蔚蓝,一座座白墙红瓦的小屋鳞次栉比,依着山势,环着一汪碧绿的湖泊,郁郁葱葱,鲜艳的奇花异卉环绕着屋宇的墙垣蔓延生长,此时恰逢接近傍晚时分,火红的太阳似乎就悬在小城的正上方,夕阳洒落,娇艳无比。

街市之上热闹非凡,尘土、花香、吆喝声混成一片。两边的沿街店铺前满是各种各样的筐筐篓篓的摊子,一段是卖的整绫碎缎,一段是卖的小儿杂耍,小枪刀,鬼脸儿之类,一段是卖一些罕见的邻国物什。浓重的异域风情充满小城。

柳风雁平日里极少出门,瞧着这许多新鲜玩意儿,自是看迷了眼,这个拿起来瞧瞧,那个摆弄一下。待到再瞧身边之人时,早已是不见了。心内一惊,她慌忙四处寻找着。瞧了周围几圈,方才发现他已是定定站在了州府门前,背身直立。

她从不知晓,原来男子的背影也能如此苍凉孤寂,放佛有无限的悲伤。他只静静负手立着,出神瞧着那青砖墙上所张贴的一张皇榜,一言不发。

她缓缓走上前,刚想说话,却被他眸中迸射出的犀利冷意深深震慑了。他的目光仿佛一把把钢刀直插入那皇榜之中,双拳握得死紧发青,指节泛白。

柳风雁顺着他的目光,朝那皇榜瞧去,仔细看着上面的内容,原来这是帝后大婚,大赦天下的皇榜。只是,她不明,大赦天下,这应当是好事啊,为何他那般愤怒。忽的眼前只觉黑影闪晃,再定睛一瞧,原是他两步上前将那皇榜撕了个粉碎,明黄色的碎屑飘散空中,如腾起金黄的云雾。

她震惊得美目圆睁,撕皇榜这般大逆不道之事,他竟然也敢做!

冷不丁,身后已是有一群黑衣人围上前来,她诧异地望着那群黑衣人只一瞬间便将他们围得严严实实,再转眸瞧他,只见他大掌已是按上腰间的配剑,鹰眸黑沉,蓄势待发。

风离澈的剑眉几乎拧成死结,究竟是何人如此卑鄙,非要取他性命,连日观察下来,他觉着并不像是官家追揖。他一路厮杀至此边陲小城,却仍是杀不尽,斩不绝。

然出乎意料的是,那群黑衣人却并不动手,只是恭敬拱手作揖道:“殿下,我们南漠国国主请殿下走一趟。”

南宫烈?!印象之中自己从未有过交涉,风离澈冷眸之中顿时生出几分凛冽之色。

晋都皇宫。

彼时天色尚早,湛蓝天际里彩霞满天,似琉璃盏,粉紫、宝蓝、翠绿、明黄,幻彩琉璃,交相辉映,变幻不定,长长铺开如五色织锦。

然而,再是美丽之景,此刻的朝阳殿中也无人顾及欣赏。

殿中气氛凝滞如死水,一众御医皆是跪着,双手紧张地垂在地上,周身微颤,额上已经泌出了黄豆大的汗珠。

烟落正懒懒斜靠着大红金线蟒纹枕,慢条斯理的抚弄着自个儿如水葱一般的指甲,褪去了白日里册封时的盛妆,此刻她的脸色已是因着失血过多而苍白,透着几分虚弱,眉间却气势不减。

风离御负手而立,脸色愈来愈凝重,凝眸看着她脸上皮开肉绽、狰狞无比的伤痕,再看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,心中顿时只觉窒闷无比,似有大石压着令人喘不上气,上前一步,便抓起为首的姜太医,大怒道:“你可曾瞧仔细了?究竟能不能治好?”

姜太医颤颤俯身,惶恐道:“娘娘脸上此伤下手极重,伤痕极深,臣等真的不能保证日后能复原如初,这疤痕恐怕还是要留的。”

“废物!”他脸色生硬如铁,冷冷吐出两字。

姜太医再次俯身,颤声道 “臣等医术拙劣,听闻先皇曾有一瓶西番进贡的绿玉舒痕粉,治伤有奇效,若是能取来……”

风离御凝眉厉声打断道:“早已经没有了,你还没有别的法子?”那瓶绿玉舒痕粉上次为了治她的手伤,已是尽数用完了,西番进贡,极是罕见,哪里还会再有。转眸看了看正在兀自打盹的她,那种淡漠迷离的神态教他彻底冷透了心。

“若是昔日的司天监莫寻大人还在,只怕会有办法……”姜太医颤颤道,已是冷汗涔涔。

“够了,滚,全部都给朕滚!”他怒极大吼道,语气森冷如冰雪。

一众御医,听得一个“滚”字,如获至宝,如获大赦,纷纷敛身恭敬退出。

烟落一手优雅撑起额头,美眸微阖,长又蜷曲的睫毛微颤,徐徐淡嘲道:“皇上且静一静气,终归是自个儿种的果,何故迁怒于御医。即便治好了又如何?要臣妾以色侍君么?况且皇上日后后宫美眷如云,瞧惯了娇艳鲜嫩的花,偶尔瞧上一瞧臣妾的丑容,有所对比,岂不是很好?况且臣妾尚且不在意,皇上介意什么?”她刻意着重了“丑”字。

他心中郁结,见她这般说,更是无话辩驳,当下只得忍气吞声。

夜色如墨水丝丝缕缕化开来,映得半边天色都晦暗了下来,半弯新月隐隐从东边天际深处爬上来,淡黄色的光晕洒落在烟落的眉眼间,极是柔和。

时间,一点一点在指缝间缓缓流逝。

她假寐片刻,突然徐徐起身。此时殿中一对龙凤花烛燃得正旺,烛泪垂垂凝结如一村珊瑚村。

缓缓靠近,她执起银簪,挑一挑烛心,将火焰挑得更旺,仿佛想挑亮自己的心。

转眸瞧着床榻之上金线鸳鸯被面铺得整整齐齐,其上洒满金光灿烂的铜钱和桂圆、红枣、莲子、花生等干果,取意早生贵子,祥瑞好合的意头。眸中凝过一丝冷光,寒声道:“听闻新婚之夜,当在洞房燃上一对红烛洞烧至天明,而且要一双烛火同时熄灭,以示夫妻举案齐眉,白头到老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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