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折姝(11)

但至少有了眼下这个教训,周氏日后肯定不会轻易装病找她立规矩,而秦云雪虽逼着丫鬟做了替死鬼,可这府里头的主子各个都是人精,这样明显的破绽又怎么会看不出来。

等春华堂内所有人都散去,周氏用完药后,虚弱靠在大迎枕上。

她看着朱妈妈问:“今日这事,妈妈怎么看?”

朱妈妈是周氏身旁第一大管事妈妈,是周氏做姑娘时就在身旁照顾的,有些事自然不用避着。

“依着老奴看,用红花和麝香害你,的确不像是少夫人会做的。”朱妈妈斟酌道。

周氏深深一笑,讥讽道:“裴砚媳妇是否是恰巧带着香囊,我们暂且不论。”

“但太夫人那般厉害的人,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来香囊里东西是谁放的。”

“当初林惊枝嫁进来时,她那嫁妆单子上,笼统我那庶妹小周氏也只七拼八凑给了不过二十台嫁妆,连个得力的管事婆子都没肯给一个。”

“何况嫁妆里头进了裴家的东西,哪个不是里里外外都有婆子筛查过的。”

“所以林惊枝就根本就不可能带不该带的东西进裴氏的门,再加上成婚这半年多,包括回门那次,她拢共就裴砚带着出过两次裴家大门,且次次都有下人跟着。”

“红花和麝香这种暗害人的东西,寻常的药铺香铺也不会有,这种事我都能猜到,难道太夫人会猜不到?”

朱妈妈想了想:“难道夫人您的意思的,姑二太太要害少夫人,结果因少夫人过来照顾您,而间接连累了您。”

周氏点头:“如今想来,也只有这种巧合。”

“那裴月兰母女打什么主意。”

“不过是看中了裴砚的前程,想把自己的女儿塞到裴砚屋里,如果真能亲上加亲,太夫人估计要当成眼珠子护着。”

朱妈妈一惊:“怎么会,难不成还做妾?”

周氏嘴角翘了翘,满是讥讽:“你且看着,裴月兰那女人能甘心自己女儿做妾?”

“她算计的,恐怕是正妻的位置。”

如果裴月兰的女儿想占正妻的位置,那么只有两种可能。

林惊枝被休弃归家,或者是病亡!

朱妈妈往深一想,只觉背脊发寒,阴毒得可怕。

第7章

冬至前夕,夜深雪厚。

裴家宅院极大,从春华堂走回抚仙阁,要近半时辰才能到。

林惊枝贴身伺候的丫鬟,就晴山和刚刚提拔上来的绿云两人,身旁连个力大的能搀扶的婆子都没有。

这些日来,她早就因在春华堂照顾病中周氏,身体劳累虚弱得厉害。

可偏偏雪上加霜,今日晚间又跪在冰冷寒凉地砖上许久。

双膝早就痛没了知觉,单薄身子上紧裹的披风,披风厚重被大雪浸得像泡在水中湿透了的淤泥,沉得厉害,奇寒透骨不见半点暖意。

哪怕有晴山和绿云两人同时搀扶,颗脚下的积雪没过脚踝,每一步林惊枝都走得格外艰难。

出了春华堂主院后,林惊枝再也支撑不住,膝下一软直直朝雪地里摔下去。

晴山冻得双眼通红,自己都站不稳了,还要咬着牙死死的搀扶着她。

带着哽咽的嗓音,沙哑道:“少夫人您再坚持坚持,就快到了。”

“奴婢扶您回去后,让婆子烧了热水好好泡一泡,身子就暖和了。”

林惊枝动了动沉得像灌了铅的双腿,眸底压着冷色,撑着晴山的手努力站起来。

一旁的绿云同样冻得不轻,她手里提着的灯笼,被风雪吹得不住地摇晃,眼中的满满的不忿。

“晴山姐姐,少夫人在春华堂受了那样大的折辱。”

“表小姐和二姑太太回去时,太夫人吩咐一群的丫鬟婆子护着,就怕她们着了半分风寒。”

“可少夫人要回抚仙阁,无论是太夫人还是大夫人,竟没人吩咐外头伺候的婆子门路上帮衬一下。”

“少夫人就是因为平日太和善了,才会被她们这般忽视。”

绿云年岁小,心思浅,想的什么就说了,自然藏不住事。

她话音落下后,才注意到晴山正朝她使眼色,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,自己说错话了。

虽然少夫人在府中不受长辈待见,是裴家人尽皆知的事,可她这样直白说出来,不就是拿了刀子直捅少夫人的心窝子。

绿云懊恼不已,声音都带上哭腔了:“少夫人,奴婢不是诚心的。”

“奴婢只是替少夫人感到委屈。”

林惊枝看着慌张不已的绿云,她想到了前世的自己,也是这般谨小慎微,生怕僭越半步,惹得长辈不喜。

可到头来,她们只会越发觉得她好欺辱。

林惊枝自嘲一笑,因寒冷而攥紧指尖,将细嫩掌心抠出重重红印,既然已无路可退,那就不必再小心翼翼,即便最后头破血流不得善终也无妨。

这般想着,林惊枝停下脚步,松开扶在晴山身上的手,就要解开身上碍事的披风。

晴山大惊上前制止:“少夫人,这披风万万解不得。”

林惊枝摇了摇头,淡淡解释:“这披风外边的毛料沾了雪,就化在上头,外头吸饱了水,厚重臃肿。”

“我若不脱了,大家都走不快。”

晴山依旧不同意:“奴婢力气大,可以提着披风下摆,若是解了寒气入体那可得了。”

林惊枝扯唇笑笑:“脱了我们能快些,我病了不碍事,你们若是病了,抚仙阁还有谁来照顾我。”

晴山似被说服,不再阻止。

林惊枝巴掌大的小脸早就冻得不见任何血色,她抬起通红一片没了知觉的指尖,毫不犹豫解开披风上的绸缎软扣。

披风落下瞬间,朔风砭骨,刀尖似的碎雪落到她的身上,那种血肉被冻住,每走一步和每一下呼吸,都如同针扎一般的刺骨的寒。

而距离抚仙阁的那段路,依旧遥遥无期。

就在林惊枝一行三人,快被风雪埋没的时候。

小径风檐下,有一人,一身与雪同色的大氅,缓缓走进。

一柄青伞,一盏孤灯,漫天雪屑。

男人颀长身形似散在风雪中,又像落雪而来的九天仙君。

一眼,林惊枝就认出了,那人是裴砚。

她陷在风雪中的双腿僵冷在原地,挂着白霜的眼睫微微垂着,有些迟钝眨了眨,格外淡漠倔强的眼底透着一丝不解。

“郎君。”

晴山和绿云回过神后,两人同时一喜,朝裴砚行礼。

裴砚已大步走到林惊枝身前,他眉眼被风雪吹得愈发的凌厉凉薄,冷白的颌骨紧绷。

唇角抿着的弧度,令人不敢妄猜他此刻喜怒。

林惊枝狠狠咬了一下舌尖,剧痛令她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,毫无知觉的指尖在衣袖中微颤。

下一刻。

裴砚解开身上厚厚大氅抖开,不由分说直接裹在林惊枝身上,从头到脚,连头发丝都不曾露出丝毫。

大氅内独属于裴砚身上的雪后青松般的旃檀冷香,伴着他身上的滚烫炙热的气息,林惊枝只觉天旋地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