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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算(23)

莫问谁男扮女装,化妆其实很精妙,绝不是梳个头发,穿套衣服就能鱼目混珠,否则早就被人揪出来。

很多人都不知道他有易容的妙手,但是沈融阳知道,眼下混在其中对着他眨眼睛的人,虽然妆容和装束都无可挑剔,虽然个子也跟其余的人差不多,但是腰身这些东西是不可能改变的,沈融阳与他相识多年,看到他对自己眨眼,又注意到他的腰,要比他旁边的女子粗上一圈,自然就马上知道他是谁。

可是这会,莫问谁又不眨了,眼观鼻,鼻观心,就跟其余女子一样,十分规矩。

沈融阳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易容混在那里面,也不知道这群女子的来历,他只能静观其变。

至于陆廷霄,以他的心性,只当是来看一场比较无聊的戏,对于莫问谁,他当然认不出来,就算认出来,他也不会有兴趣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。

一步错,步步错。

于素秋闭了闭眼,只觉得人生无常,莫过于此。

上一刻还是众人欣羡的主角,转眼之间就变成既不忠于师门,又欺辱良家女子的小人,周遭看他的眼光,即使旁人没有说,他也明白,无非夹杂着鄙夷,轻视,或者幸灾乐祸。

他看向他的师父,这个从小就对他最为看重,严厉且疼爱的师父,缓缓地,苦涩道:“她说的,都是真的。”

“你,你!”一巴掌过去,红痕立现。任武当掌门再好的修养,也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,他无法置信,生平最得意的弟子,居然是这样的人。

武林中所有的眼睛,此刻都看向武当掌门,想看他将如何处置这桩变故。

他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,本来须发皆白却仙风道骨,这下子连站都快站不稳,一旁的弟子连忙扶住他,却被他一手拂开。

“师门不幸,出了这样的逆徒……”

是逆徒吗……不容于师父,不容于师门,更不容于世人。

于素秋的心渐渐冷了下去,扑通一声跪在武当掌门面前。

“师父,素秋不孝,做出这种事情,丢了您老人家的脸,更丢了师门的脸。”他面无表情,眼睛里流露出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,又将身体转到那女子的方向。

“嫣然,这一生,是我对不起你,只盼来世,有机会再偿还。”

说罢横剑一抹。

“素秋!”

“师兄!”

“!!!”

现场乱成一团,所有人靠得再近,也没他手握着剑离脖子的距离近,一个习武的人有必死的决心,谁也来不及阻止。

武当掌门当先扑上去,却在检查了伤口之后颓然垂下手,长叹了一声。

那女子也没料到他会自戕,怔愣了半晌,在身旁女子提醒之后,才一言不发率众便走,谁也没有功夫去拦住他们。

混在其中的莫问谁也跟着走,还回头朝沈融阳抛了个媚眼。

这回侍琴侍剑也注意到了。

“公子,那女子是什么人,莫不是旧识?”其实侍琴想说的是旧相好,话到嘴边愣是拐了个弯,还是不敢说出来。

沈融阳望天。

武当出了这场变故,自然需要先关起门来料理,只能闭门谢客,大家表示理解,纷纷离去,沈融阳他们却没有走,在山脚一个客栈歇了下来。

“我有预感,今天晚上会有事发生。”沈融阳叹了口气,碰到莫问谁,通常就没什么好事的。“廷霄兄看似心中有疑惑未解?”

“我确实不大明白。”陆廷霄慢慢开口,却让沈融阳略吃一惊。能听他口中说出不明白三个字,那便值得细究了。

“他既贪恋武当掌门之位,又何必轻易许诺,左右不过是一个女人。”

他的意思是,天底下的女人都长一个样,你既然喜欢美女,找个不麻烦的就是了,甚至偷偷上青楼也不会有人发现,何必自寻麻烦,惹来个谢嫣然,断送了自己性命。

陆廷霄这句话,不是表示不明白情事,而是不明白何以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,在他看来,一个习武之人乃至修道中人,就必须懂得控制自己的欲望,而不是放任欲望,这是最基本的要求。

“他只是一时情动,难以自持吧。”沈融阳一怔,没料到他会提出这种问题,想了一下,才道。

于素秋与他也曾有过数面之缘,甚至在上次的事中,还被自己救了一命,只可惜还是逃不过一劫。

“你动过情?”陆廷霄突然问道。

沈融阳被问得有点意外,照理说陆廷霄不是这么八卦的人,他微微一笑,举杯啜了口茶,道:“茶水有点粗糙,但还算清新。”

这是很明显的转移话题了,他不愿说,却也不愿敷衍对方,陆廷霄自然明白,看了他一眼,没再说话。

这两个人,都是天纵奇才,风华绝代的人物,若论武功、才识、财富甚至地位,他们也都是出类拔萃,惊才绝艳的,可偏偏就是这两个人,现在身边连一个女人都没有,说出去,只怕会吓掉天下人的眼珠子,也会让江湖中稍有姿色的少女不惜一切往他们身边挤过来。

两人之间沉寂的气氛很快被打断,因为房门被突然大开,而且进来一个人。

“他奶奶的,快憋死我了!”

来人穿着一袭优雅的白色宫裙,却大喇喇地走进来,一屁股坐在椅子上,其姿势与容貌,是绝对成反比的。

陆廷霄看得很有趣。

沈融阳却苦笑,麻烦来了。

第23章

莫问谁坐定之后,开始叙述他的曲折经历。

果然应了沈融阳的言,唐门女子是不能轻易得罪的,莫问谁一口回绝了唐白玉的提议,马上就收到回礼了。论武功,唐门里面任何一个人,也许都不是他的对手,但论起阴损招数,莫问谁可就防不胜防了。吃饭的时候可能被下毒,下榻的厢房里的酒杯可能有毒,床铺可能有毒,连你坐过的椅子摸过的东西,都有可能被暗算,防得了初一,也防不了十五,莫问谁从蜀地一路过去,遭受了无数次暗算,虽然都不致命,可就像苍蝇一样,烦不胜烦。

不得已,他想了个招,既然你毒吧,我找个更毒的,去苗疆!

苗疆地处边陲,偏远冷僻,少有人涉足武林中事,但是苗疆有两样事物,却是江湖中人不敢小觑的,那就是毒和蛊。唐门的毒和苗疆的毒,很难说哪个更加高明,但是苗疆的蛊,却远非唐门能比。

莫问谁进了苗疆,固然摆脱了唐门的纠缠,却招惹了另一桩麻烦,逼得他不得不又从苗疆跑出来,一路上碰到这些女子,他心生一计,乔装假扮成其中一名女子混了进去。由于他事先观察了好几日,细细揣摩了所要假扮的人的神态动作,所以居然没人怀疑他,让他一直混到武当这里来。

什么事情能让莫问谁逃出苗疆,他不说,沈融阳也知道,这个好友生平无他事,情债那是一打一打,这也是他一直没有成亲的原因,真是痛并快乐着。

“这些女子是什么人?”方才莫问谁拿起茶就喝,沈融阳看了一眼被他喝剩一口的杯子,好整以暇又拿了个杯子。

“不知道,倒是神秘得很,这一路走来,互相之间基本都不怎么说话,只是都很团结。昨天大闹武当的那个女的,好像是首领。”莫问谁摩挲着下巴,对这群人的来历很感兴趣。

“也许是浣花阁。”陆廷霄说了一句话就停住了,脸上一贯淡淡的。

其余两人一怔,他们倒是一时没想起过这个门派。

浣花阁,这是一个武林中很低调的门派,低调到几乎无人想起,因为它的第一代掌门本是一名良家子,因被男子负心家破人亡,又偶遇奇缘,于是建了浣花阁。这个门派的弟子,都是女子,而且大都是因为惨遭变故而心灰意冷的女子。在百余年前,这个奇特的门派,因为这些奇特的组成而闻名一时,但是它的低调和隐秘,却让它渐渐湮没在人们的记忆里,几代之后,几乎早就被人遗忘。这时候陆廷霄突然提起来,又让他们将脑海里的记忆重温了一遍“于素秋负了那女的,那女的碰到浣花阁,就被收留了,现在回来报仇。”莫问谁歪着脖子,手撑在耳畔,坐得歪七扭八,他自己却并不觉得不舒服。“听起来很合理,但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。”

“你要是再去冒险回不来,我不会去救你的。”

沈融阳一眼看穿了他所想,头也没抬,半敛着眉,轻啜杯中茶,从陆廷霄的角度看过去,正好可见优雅白皙的颈项曲线。

莫问谁讪笑,“别这么无情嘛。”黏过去,手搁在他肩膀上,整个身体几乎挂在对方身上,他暗自庆幸侍琴侍剑不在,不然早扑上去把他拉开了。

一个茶杯丢过来,带着凌厉,莫问谁吓了一跳,连忙闪开,眨眨眼,一脸无辜。“陆教主好大火气。”

“站没站相,不是习武之人所为。”陆廷霄一年到头,脸色少有波动的时候,此刻也一样,平静如水的语气让你觉得他这么对你,是你自己咎由自取。

沈融阳还是嘴角噙笑,看着眼前这小插曲,没有表示任何意见。

莫问谁自讨没趣,摸摸鼻子。“我去探探那群女子的底细,晚上回来带你去这镇上最大的花楼喝酒。”

身子一闪,走了。

沈融阳拿着杯子的手顿了顿,任他修养再好,脸上也不由浮现出无奈的表情,他上上辈子是造了多少孽,才交到这么个朋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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