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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香(104)+番外

如果有人是几年前离开长秋殿的,那么他肯定会发现这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。

庭前原本是种了不少槐树的,这两年长得更好,此时正是开花的季节,白花成串,沉甸甸挂在枝头,几名宫婢提着篮子踮着脚摘花,不时小声耳语,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。

后殿还有桂花,隐隐有甜香飘来。

廊下则是错落有致的茶花,有些开了,有些没有,米分白花苞,重瓣花蕾,又是与槐花桂花截然不同的风致。

踏进这里,魏临的心就不由得跟着宁静下来。

不是因为这些景致,而是因为里面的人。

顾香生又在鼓捣吃食,见他来了,欢喜非常,忙招招手:“来来,快尝尝这道黄金鸡,里面被我改进了一下,塞了槐花!”

听说塞糯米的,塞药材的,还真没听过在鸡肚子里塞花的。

魏临抽了抽嘴角。

他绝不会自作多情以为顾香生洗手作羹汤就为了等着讨他欢心,而是因为对方找不到试菜的人,仅此而已。

换了长秋殿里任何人,被喊去尝试思王妃亲手做的东西,哪里敢说不好?

魏临脸上露出迟疑的神色,慢吞吞道:“我忽然想起书房里还有些公文要看……”

说罢转身准备闪人。

顾香生动作却比他更快,还没见怎么动,人就拉住他的胳膊了:“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说。”

魏临无奈:“晚上再说罢。”

我不想吃鸡。

他脸上明白写着这五个字。

顾香生忍不住想笑:“我没想逼你吃,是真有事。”

魏临只好被她拉着来到榻上坐下。

旁边杨谷偷偷觑了一眼。

顾香生道:“我二姐姐那边,家里人跟吕家那边商量了,对外以生病静养的名义,将她送到庵里去。”

这样一来,顾画生就形同软禁,如无意外,下半辈子估计也出不来了。

虽然顾香生这边一点风声都没有透露,可吕家又不是傻子,顾画生与人私通之事,真要追查起来,总能寻出点蛛丝马迹的。

吕家人对顾画生恨之入骨,但碍于顾香生和焦太夫人,他们也不能一把毒药直接弄死顾画生,双方商议妥协之下,最终决定将顾画生送到庵里去,眼不见为净。

顾香生和焦太夫人之所以会做出这个决定,倒不是因为对顾画生还抱着亲情,而是端午宴的事情刚发生,如果顾画生在这个当口上“病亡”,那别人肯定也会以为她是因为私通而被吕、顾两家联手灭口的。

考虑到这一点,最终采取了折中的方案,对外双方则闭紧嘴巴,反正另外一个知情人同安公主现在是泥菩萨过河,更何况她自己也不干净,再也没有空来陷害顾画生。

顾家没有人反对这个决定,包括顾画生的同母兄姐。

不知不觉,顾香生已经成为继焦太夫人之后,能够为顾家拍板作决定的那个人了。

就连从前很喜欢在儿女面前摆清高架子的顾经,在许多事情上,也不能不听从女儿的话。

比如顾香生让他不要在人前表现得与魏临过于亲近,以免徒惹话柄。

顾经起初很不服气,他一早就想向思王靠拢,如今成了翁婿,光明正大,怎么还不能好好亲近了?

但不久之后,他就发现顾香生的话是对的,因为有人不知从何处誊抄了他写给魏临的信件,告发上去,说顾经和思王有结党之嫌。

顾经吓出了一身冷汗。

自打因为当众反对立刘氏为后而被皇帝赞许之后,他总自以为很有能耐,又觉得有了个前太子女婿,难免飘飘然起来,焦太夫人劝也劝不听,现在好了,终于绊了一跤。

听见被弹劾结党,他连忙上疏自辩,幸好皇帝也没糊涂到那份上,没把这封奏疏当回事,这才有惊无险。

除了顾经,许氏不必说,顾家除了一个顾画生,其余人都不是爱惹事的,不会拖顾香生的后腿,成为她的累赘,否则当初皇帝也不可能给儿子找一个家里成日鸡犬不宁的妻子。

对顾画生的处置,魏临没有插手,任由顾香生决定,见她如此说,也点点头:“这样很好。”

顾香生又问:“如今宫中是德妃掌权,依你看,我可要做些什么?”

魏临摇头:“德妃从前行事谨慎低调,但任谁被关了一遭出来之后,都难保性情大变,我也说不准,先看看再说,不过后宫那些事,你暂且就不要插手了,我估摸着再过一两个月,陛下就有可能准许我们搬出去。”

顾香生惊异:“有这么快?”

魏临唔了一声:“三郎的倒是定好了,陛下给他挑的是杜家长女,但二郎与程家的婚事只怕要黄,陛下现在还在气头上,说不定会随随便便给他指一桩。”

顾香生对皇帝喜怒无定的性子还是有所了解的:“如果二郎足够聪明,接受下来,陛下醒过神之后,可能反而会心生愧疚。”

魏临知道她的潜台词是什么。

皇位只有一把,有资格争的人却不止一个,如果皇帝一开始明确态度也就罢了,他偏偏却不,仿佛就是要看着底下人争得头破血流。

魏临不争,他就会死。

魏善不争,刘贵妃不答应,支持他的刘党也不会答应。

事情发展到今日,已经不由得谁想不玩就不玩了。

刚刚兄弟俩的相遇,其实就意味着彻底撕破脸,不死不休的局面。

魏临想说点什么,抬起头,却见顾香生一脸古怪。

他一头雾水:“??”

顾香生高深莫测:“好吃吗?”

魏临更加莫名了,但当他低下头,才发现自己在想事情的时候,不知不觉就夹起眼前的吃食送入口中。

正好是那盘黄金鸡。

魏临:“……”

鸡肉挺好吃的,骨头和肉都分离开来了,筷子轻轻一挑就能夹起,肥而不腻,入口即化。

但鸡肉带着一股槐花味道,这就见仁见智了。

反正魏临认为他这辈子肯定不会再尝第二口。

可郁闷就郁闷在,这又不是顾香生逼他吃的,是他自己主动去夹的。

真是手欠啊!

就在长秋殿众人捂嘴偷笑之际,外头忽然有人找上门来,说是张美人不好了。

顾香生听罢一愣。

张美人就是张盈,之前因为怀了孕,千方百计将顾香生和自己捆绑在一起,还怕刘贵妃暗害,后来顾香生忙着端午宴,又有魏临的保证,也就是偶尔派人过去问候一声,在张盈需要的时候帮她请个太医,仅此而已。

魏临道:“你先过去看看罢,不必担心,你又不是管宫务的,陛下不会怪到你头上。”

他抿了抿唇,将手中盛绿豆汤的碗放下来,补充一句:“就当是去看戏了。”

顾香生顿时无语。

与这人相处越久,就越能体会他那斯文面具下的坏心眼。

套一个后世的用词,就是闷骚。

顾香生有意落后一些,等她去到那里的时候,张蕴所在的含冰殿已经来了不少人,连太医也来了。

张蕴住的那个左侧殿,门口一滩血迹触目惊心,还没有来得及收拾。

看见这摊血迹,顾香生就意识到:张蕴的孩子可能保不住了。

果不其然,张蕴恹恹躺在床上,眼睛半睁不睁,意识应该是清醒的,太医的手正从她手腕上离开。

“如何?”李德妃问。

太医摇摇头,起身拱手:“恕臣无能。”

张蕴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。

顾香生刚到,还没来得及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,见边上站着胡维容,拉着她小声询问,这才知道张蕴方才从姐姐张杰与那里回来,兴许是姐妹俩发生了一些争执,她回来的时候脸色便不大好看,连胡维容喊她也没有听见,结果胡维容一转头,她就在自己屋门口跌了一跤。

站在李德妃的角度,她可没兴趣管孰是孰非,反正她刚刚重掌宫权,就算张蕴和谁有什么恩怨过往,这事也绝对牵扯不到她头上去。

她一边让人去禀告皇帝,一边让太医给张美人开药调理。

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,这么大月份,摔这一跤只怕够呛,纵然性命无碍,身体还不知道会不会落下病根。

张蕴整张脸没有血色,可仍挣扎着在侍女的搀扶下半起身:“求德妃和思王妃为我作主啊!”

叫德妃也就罢了,这声思王妃完全是无妄之灾,顾香生抽了抽嘴角,没吱声。

李德妃自然也没回应她的话,只道:“你好好歇息,有什么需要就让人去找我。”

末了又有意无意道:“因贵妃之事,陛下心情不大爽快,谁要是在这个当口闹出什么,惹陛下不快,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。”

这一眼光扫过去,不比刘贵妃少半分威严,无人敢与其对视,纷纷垂眉敛目作老僧入定状。

李德妃让众人散了,见顾香生也在,便对她道:“可要到我那里坐坐?”

顾香生想了想,自从李德妃恢复旧日地位名分之后,二人的确还未单独叙过。

“那就叨扰了。”

……

还是增成殿,还是她们二人,只不过,不复上次的凄清,李德妃身边也不可能像上次那样只有一个宫女在旁边伺候。

不过顾香生见她一脸平静,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东山再起而得意喜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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